第968章 返航述职

「沧海龙吟号」的船钟鸣响三声,重如晨钟暮鼓,宣告这艘划时代的机帆巨轮,历经八个月,终自大洋彼岸逆流返抵中土。

沿吴淞江布设的码头铁轨早已腾空,鹰旗下的港务兵操着整齐口令引导人流;赤金色船舱打开,蒸汽余温未散,舰身上明国徽章熠熠生辉。王大虎身披暗灰色外袍,站在舷梯口,一步步走下甲板,身旁的周蒙花穿着收腰束袖的新式襦裙,面上不见疲态,只望向远处攒动的人群与街边林立的烟囱。

「妳看——那是三路都市马车。」王大虎指向码头边候客的长型车厢,鼻间尚有煤火焦香。

那是一列刚启用的新式蒸汽马车。由机械马头牵引、钢索导轨推动,宽大的车身由铸铁与黄铜包覆,两旁玻璃明亮,乘客已在排队登车。整列车厢外写有「上海工局制」的红底金字,车头号码「031」下还绘有沧海龙吟号的简笔徽标,昭示着同一世代的诞生。

车门开启,喷出一缕白烟。车掌大声吆喝:「本车直达外城大街、会贤坊,欲转馆驿可于广济桥下!」

王大虎与周蒙花并肩登车。车厢内铺设皮椅与木地板,窗外是急速倒退的码头景象:苦力搬运印有「返航物资」字样的木箱,一群身着短袄的童子边追边喊「是蒸汽马车来啦!」

「当真不敢想像……十年前我还在睦州跟着爹爹帮人赶驴车,如今坐上这铁壳怪兽。」周蒙花低声一笑,话音里难掩惊奇与敬畏。

「天下已变了。」王大虎低声道。他瞥了一眼对面座椅,一位身穿白衫、颈系细巾的官学生正在翻阅一册新印之《海国图志》,内有沧海龙吟号往返图示、海流分布与欧亚船路初稿,封面标有「明华大学东图馆校订?庚戌八月」字样。

车窗外,烟囱林立的上海城区已现。长乐门的城楼在夕光中金黄一片,与蒸汽马车吐出的烟雾交织成一幅全新时代的开场画。

晨雾尚未散尽,上海火车站已是人声鼎沸。铁轨深处传来一声长鸣,像是某种宣告,也像是来自未来的召唤。王大虎站在月台边缘,望着那辆红漆鲜亮、金边泛光的蒸汽列车「行者号」,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周蒙花戴着薄纱面巾,紧裹呢大氅,一如往昔习惯遮掩身份,但眼神里却难掩警惕与惊讶。月台上来来往往的乘客衣着混杂,有穿着海青长衫的江南士子,也有身披洋布便装的码头工人,还有几位说着粤音与南蛮话的旅人,显然来自更远的南洋租界。

车门打开,列车长吹响口哨:「前往镇江、金陵、太平府方向乘客请上车,行者号卯时一刻准点发车!」

两人随人流登车,车厢内铺设木地板与绒面座椅,明亮整洁,头顶煤油灯尚未熄灭。座位上坐着各色旅客,有沉默的军官,也有翻阅报纸的商人。车窗外,晨光如纱,洒在远处码头烟囱升起的白雾上。

开车前一刻,王大虎低声问:「妳相信这东西能三天之内到镇江?」

周蒙花没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缓缓倒退的站牌与红砖墙,说:「若是它真能逆洋而返,区区长江沿线,算得了什么?」

汽笛再鸣,火车启动,车轮轰响,白烟冲天。市民挥旗,喊:「铁舰铁路,国威无疆!」火车出站,沿沪苏铁路西行,窗外稻田连绵,运河帆影,江南盛景如画。王大虎坐直身子,像是要在这旅途中,读懂这个时代的真正走向。

九月十九,未时,火车抵苏州站,园林隐现,丝绸肆灯火摇曳。站台商贩穿梭,茶点与油纸伞、苏绣扇交织成一幅繁复画卷。高挑车窗内望出去,河埠人影斜倚,檐下衣饰尚保旧制,却已夹杂交趾式斗笠、明州机器呢料。

叶承灏与学生舰官记录:沪苏段,二百里,四时抵,平均时速五十里。

王大虎下车时望见站前招牌赫然刻着「江南铁路苏州驿」七字,笔力雄健,为金陵书匠手笔。站房为红砖拱券结构,墙角却垒着灰砖补缝,彷佛整个新世界尚在蒸汽与灰尘中试图拼合旧日秩序。

「这地儿,比开封保得还好些。」周蒙花低声一句,目光落在街角那家丝绸票号门前,两个穿着油亮布靴的女学童正搀扶着年迈织工登马车。她一手护住腰间的帆布背囊,里面装着从龙吟号带回的信件、金属测温仪与一小瓶煤油样本。

大虎未语,只轻点了点头。车站前马车与黄包车混杂,尚有几人牵着载货的毛驴缓行,街旁电线杆上贴着「姑苏特刊」的黄纸:《沧海龙吟号返航纪实》——逆洋五千里,蒸汽折桂冠!

报童立在灰砖矮墙上,高喊:“南高丽归来,国人震动,苏城今日免费赠报!”

众人围聚。那页报纸正中绘有龙吟号冲浪而归的墨笔速写,船身上墨线描出「沧海」二字,风帆高卷,浓烟翻腾。背面则是张不甚清晰的车间图影:一架水泵与一具拆解中的汽缸。

他望向远处隐现的沧浪亭檐角,那片江南深宅旧梦似也在晨光与蒸汽间轻轻晃动,彷佛正准备迎接一场注定无法回头的长路。

火车补煤加水,半刻再启,汽笛响,车轮滚滚,西赴常州。

暮时,火车抵常州站,运河码头船帆如林,纺织机声隐传。站内仕绅献蟹宴与绸扇,叶承灏巡站,见蒸汽吊机卸货,感叹:「常州工肆,铁路连沪,江南工业兴,海军后盾固!」学生舰官笔录:苏常段,一百八十里,三时抵,锅炉稳定,无故障。程举亦笑:「火车如舰,沧海破军号当陆海双雄!」

九月二十拂晓,火车抵镇江站,长江波涛,北固山隐雾。站台军士列队,献米酒与江鱼,王大虎下车,望江叹:「大江天堑,镇江咽喉。沧海龙吟号守海,铁路连江,国脉一体!」叶承灏记录:常镇段,一百五十里,三时抵,总航程五百三十里,十一时。

火车补煤,续西行,车窗外长江帆影,农田金黄,秋月映江。巳时,火车抵金陵站,汽笛长鸣,站台万人聚,仕绅、学子、市民挥日月旗,齐喊:「北冥凯旋!国威五洋!」

午后微风拂过雨花台,空中有薄雾未散。青石台阶清润如洗,黄槐正盛,花落如雨,散落台阶两旁,像是为这一刻刻意铺陈。

王大虎率众下车,军服笔挺,步入雨花台。台上,方梦华与诸国会大员亲迎,红毯铺地,军乐齐鸣。

王大虎身着深蓝军服,腰佩佩剑,肩章明亮。他领着数名返航官兵,步伐一致,踏上传来回响的台阶。脚步声清晰,在周遭肃穆气氛中显得格外沉稳。

今日方梦华未穿常服,而是一袭深玄朝服,胸前绣着交龙纹,神情凝重,却含一丝按捺不住的欣慰。

「沧海龙吟号全员平安返航,逆洋流至东海,仅五十九日,未失一人。」王大虎拱手,声音沉稳,目光如铁。

方梦华上前两步,回礼后朗声道:「你们做了前所未有之事,非但为大明,也为四海树立威名。」

此言一出,众人稍动。有人悄声称之为「大航海元年」,有人则已在思索其对漕运的冲击。

周蒙花身穿便装,站在偏侧,神色未动,却眼波微转,扫过站在队列末端的一名年轻军官叶承灏,那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技术副官,此行以测绘新航道、记录蒸汽机功效为主责,返航途中绘制了一份前所未有的「环黄海近岸流图」。

方梦华话锋一转,抬手示意:「入堂议功。」

王大虎躬身应诺,带众随其入台右侧偏厅。厅内灯火未明,墙上挂有江南制船图、航线回程示意图,案上则已备好海军扩编案、蒸汽船东南增造议案数卷。

方梦华翻日志,见航程一万五千五百里、鲸猎牛群、秘港炮台,颔首:「铁舰破浪,铁路连心。大明海权,北冥奠基!」

叶承灏与学生舰官献温屿海图与安格雷奇石刻拓本,方梦华赏之,命入明华大学、震旦大学存档。市民欢呼,军乐再响,雨花台红旗猎猎。

雨花台宴罢,王大虎等人暂驻金陵,备述新陆开拓。

金陵月光,雨花石映,铁路汽笛隐响,沧海龙吟号远泊上海,静待新征。后世史书载:永乐十二年九月,沧海龙吟号凯旋上海,铁路一日抵金陵,雨花报功,奠五洋霸权,开新陆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