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3章

“闭嘴!想活命就忍着!”孙乾低吼,脸上沾着飞溅的血点,眼神凶狠。

他不再理会巴图鲁的惨叫,和那瘸腿亲卫一起,几乎是拖着巴图鲁,踉跄着扑向洞穴深处、大萨满之前指示的另一个更加幽暗隐蔽的出口裂缝!

那里通向所谓的“鹰愁涧”深处。

三人狼狈不堪地消失在黑暗的裂缝中。

洞穴里,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凝固的血泊、重伤垂死的狼卫斥候压抑的呻吟、以及石坑底部那如同活物般、极其微弱地波动着的暗红粘稠物质。

---寒风在鹰愁涧深邃的裂谷中呼啸,如同万千怨魂的哭嚎。

嶙峋的黑色岩壁在惨淡的星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

一处背靠巨大岩壁、极其隐蔽的天然石凹里,燃着一小堆微弱的篝火。

火焰在狂风中摇曳不定,勉强驱散一小片刺骨的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死亡和绝望。

巴图鲁裹着一张从死马身上剥下的、带着浓重膻味和血污的肮脏马皮,蜷缩在冰冷的岩石角落。

左腿被贯穿的伤口不再流血,却凝结着一层诡异的青黑色冰霜,麻木中透着深入骨髓的阴冷。

右腿被骨笛刺入的地方,麻痒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一阵阵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乌紫,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跳跃的火苗,瞳孔深处是涣散的恐惧和未熄的疯狂恨意。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拉风箱般的嗬嗬声。

孙乾坐在火堆旁,脸上再没有商人的精明,只剩下疲惫、惊恐和一丝深藏的焦虑。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契约和信物的小皮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皮囊边缘凝固的血痂——那是他自己的血,在蛇窟混乱中蹭上的。

他时不时神经质地竖起耳朵,捕捉着裂谷深处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唯恐那催命的狼哨再次响起。

瘸腿的亲卫靠在另一块岩石上,用捡来的、带着锈迹的匕首,费力地切割着一小块冻得硬邦邦的马肉。

他膝盖上那截断箭露出的部分已被他用烧红的匕首烫死伤口强行止血,但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脸色惨白如纸。

“水…”巴图鲁嘶哑地吐出破碎的音节,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孙乾不耐烦地抓起一个冰冷的皮水囊,粗暴地塞进巴图鲁手里。

巴图鲁颤抖着接过,冰冷的清水灌入口中,却呛得他剧烈咳嗽,牵动全身伤口,又是一阵痛苦的痉挛。

“省着点喝!”孙乾低吼道,眼神阴鸷,“还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躲多久!”

巴图鲁咳得撕心裂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孙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东西…京城的…东西…什么时候…到?!”

孙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快了!就这两天!‘北边老路’…‘鹰愁涧’…接头的人…”

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警惕地扫了一眼漆黑的裂谷深处,“…应该快到了!”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三声短促、节奏独特的鸟鸣声,如同某种暗号,穿透凄厉的风啸,从裂谷上方某个隐蔽的方位传来!

孙乾浑身一震!

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猛地跳起来,顾不上篝火,几步冲到石凹边缘,从怀里掏出一个同样小巧的骨哨,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吹响!

呜——!呜——!呜——!

三声同样节奏的哨音回应着裂谷上方的呼唤!

“来了!是接头的信号!”

孙乾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猛地转身,对着石凹里惊愕的巴图鲁和瘸腿亲卫低吼,“快!收拾东西!跟我上去!我们的‘礼物’到了!”

瘸腿亲卫挣扎着站起,脸上露出绝处逢生的希冀。

巴图鲁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涣散的恐惧瞬间被病态的贪婪和疯狂的恨意取代!

兵器!甲胄!粮食!还有那恐怖的“焚血”!来了!终于来了!耶律齐!季如歌!万福村的贱民!你们的死期…到了!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岩石缝隙,身体因极度的亢奋而剧烈发抖,试图挣扎着站起。

“呃啊——!”左腿麻木的贯穿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惨叫一声,重重摔回冰冷的岩石上!

右腿那麻痒的刺痛也瞬间加剧,如同无数冰针在里面疯狂搅动!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肮脏的皮袍。

“废物!”孙乾低骂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厌恶,但随即又被巨大的利益驱使压下。

他对着瘸腿亲卫吼道:“背上他!快走!别让接头的人等急了!”

瘸腿亲卫咬着牙,忍着膝盖的剧痛,走到巴图鲁身边,弯下腰,用尽力气将瘫软的巴图鲁背到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

巴图鲁枯瘦的身体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散发着死亡和脓血的恶臭。

孙乾不再犹豫,率先冲出石凹,朝着裂谷上方鸟鸣传来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攀爬而去。

瘸腿亲卫背着不断痛苦呻吟的巴图鲁,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寒风卷起沙砾,抽打在三人狼狈的身影上。

裂谷深处,那如同万鬼哭嚎的风啸声,似乎更凄厉了。

风从北边来,带着草屑和沙砾,抽打在村口每一张紧绷的脸上。

空气凝滞,仿佛冻住了。远处黑沉沉一片,是耶律齐可汗的骑兵,像一片不祥的阴云压在草甸子上。

铁甲反射着惨白的天光,长矛的锋尖直指苍穹,也直指人心。沉重的马蹄踏地声,一声声,闷雷般滚过来,敲在众人心头。

季如歌站在最前面,青布衣裳被风扯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直的脊梁。

她身后,是挤成一团的村民,老人佝偻着腰,妇女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男人们赤红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攥着锄头、柴刀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发抖。

恐慌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每一个人,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