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五岁那年的冬天,顾擎深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长子”。

老宅书房的青石地板透着刺骨的寒意,零下三度的室温让他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

凹凸不平的砚台纹路在他细嫩的皮肤上刻下深红的印记,像某种耻辱的烙印。

窗外飘着雪,他能听见远处主宅传来的欢笑声——那是为弟弟顾淮深的百日宴。

“《资本论》第二卷第三章节,背。”顾老爷子的声音从檀木案后传来,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某种冰冷的计时器。

顾擎深抿了抿发白的嘴唇,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单薄:“资本的循环过程过程”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膝盖传来的剧痛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企图向老爷子撒娇:“爷爷,我也想去参加弟弟的百日宴。”

“啪!”戒尺重重落在书案上,顾擎深瘦小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顾家的继承人不需要感情,更不需要借口。”顾老爷子甚至没有抬头,继续批阅着文件。

五岁的顾擎深不知道什么是资本论,但他知道什么是疼痛。

那天晚上,他因为背不出书本的内容,跪了两个小时。

他也不知道什么为什么外面那些人能因为一个百日宴笑得那么开心。

他只知道当弟弟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酣睡时,他必须在书房背诵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

他知道当弟弟因为一个笑容就能得到那些叔伯宠爱时,他必须用完美的表现才能换来老爷子一个勉强的点头。

那年冬天特别冷,老宅的暖气似乎永远到不了书房。

顾擎深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盯着地板上的一道裂缝,仿佛心也被窗外的冰雪冻结。

上个月偷偷跑出老宅,去了父母的住所——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弟弟,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擎深少爷,您不能在这里。”管家钟叔很快便赶了过来,立刻将他带离。

母亲甚至都没有发现他。

“为什么弟弟可以和妈妈住在一起?”他曾鼓起勇气问老爷子。

老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镜片后的眼睛冰冷如霜:“你母亲是个戏子,不懂如何培养继承人。淮深可以当个富贵闲人,但你不行。”

顾擎深那时不明白什么是“戏子”,但他记住了老爷子说这话时嘴角的轻蔑。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当年执意要娶身在娱乐圈的母亲,差点被逐出家门。

他的出生,是老爷子为了培养“合格继承人”而强行将他要到老宅抚养的。

弟弟顾淮深幸运地在父母身边长到三岁,才被送到老宅。

而那三年里,顾擎深见到母亲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顾淮深来老宅的时候,眨着大眼睛看他,突然甜甜地叫了声“哥哥”,然后扑过来抱住他的腿。

顾擎深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彼时老爷子在一旁冷哼:“没规矩。”

可即便这样,顾淮深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讨人喜欢。

加上老爷子年岁大了,不到两年,连向来严厉的老爷子也会对他露出罕见的笑容。

当顾擎深在书房苦读时,顾淮深可以撒娇逃课;

当顾擎深因一个错字被罚抄百遍时,顾淮深打翻墨水弄脏重要文件却只得到一句“还小不懂事。”

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五岁因为背不出《资本论》而跪了两个小时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