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两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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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慕西月回答着父亲的问题，将这几年的遭遇往温和里说了，但还是听得慕清仁的脸越来越沉。不过，慕西月有些意外的是，父亲竟是沉住了没有发脾气，倒是一旁的慕南辰，没忍住一惊一乍的，没多久他便被慕清仁赶了出去。
等到慕东雨来叫慕清仁吃饭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慕西月望着那无尽夜色，心中梗了梗，终究还是将心中未出口的事压下。
这顿家宴准备的格外丰盛。
慕西月方落座，便被一桌冒着香气、热气的菜肴蒸了一脸，她突然就想到，三年前，她离家前的最后一晚，也是这般，一家人久违地坐在一起吃饭。
一切好像又回到三年前，可很多事情已不一样了。
这顿晚宴，偏沉默，但也还算融洽。
不过，慕西月在外奔走三年，早已练得没什么口腹之欲了，对她来说只要不太难吃，能果腹就行。加上心思重重，便也没怎么在意这一桌子菜都什么，她尽可能地细嚼慢咽，陪着大家吃久一点，最后还是没忍住提前下了餐桌，告退转身了。
留下的人脸色各异。
慕东雨安抚似的拍了拍她旁侧的母亲的后背，只有她知道，那几道母亲亲自下厨为慕西月做的菜肴，后者几乎没动几口。
“阿母！”
慕西月很快便在自己房间门口找到了似乎侯立多时的乳母田氏。
“小姐！”面容已显苍老的妇人激动地唤她，她忍不住哽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慕西月走过去，将那泪水盈眶的轻轻妇人抱住。抚着她杂了丝丝缕缕银丝的粗糙头发，哑着声微怒：“胡说！我这不好好的嘛！”
“是是是，阿母失言。”
“你一直……在这等我？”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小姐吃完饭了，便该回来了。”
“你到后厅去找我又能怎样，没人会说你什么。”慕西月埋怨。
“不合规矩。”妇人闪着泪花笑。
慕西月出生没几天，就被女主人托付给她，她向来忠心，又怜慕西月幼小，便尽心尽力养育她，她带慕西月与亲生无异，可她终究只是她的乳母，没道理在小姐和家人阔别重逢之际，她跑出来掺一脚。
慕西月没再说什么，只是问了她一堆“吃过饭没有？”“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类似的问题。
田氏都笑着答了。
末了，慕西月问她：“阿母，我的屋子收好了吗？我今晚要睡。”
田氏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拉着慕西月的手放在掌心，笑得慈善柔和：“你那屋子，夫人基本日日都过来帮你亲自打扫，她一直等着你回来呢。”
慕西月一愣，喉间莫名酸酸的，撇了嘴，不满地哼声：“你也骗我！”
“阿母何时骗过你，来，外边风冷，我们进屋说。”田氏拉着慕西月便向屋里走去。
回廊转角，慕东雨挽着叶蓝卿，望向那迈入屋内的两道身影。
屋内的灯光亮了起来。
“娘，我们过去吧，你不是想找妹妹好好说说话？”慕东雨拉了拉自己的母亲。
“她们两个叙旧，我过去做什么。我不去！”叶蓝卿的脸色不太好。
“娘，您说什么呢？您是她的亲娘，她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田氏不过一个下人，她再重要能重要得过您？走吧。”慕东雨拉她，“我们过去，田氏不就退下了嘛。”
“我说了不去！”叶蓝卿甩袖，“她要跟谁叙旧是她的事情，我管不着！”
慕东雨没法子，只好哄着：“娘，您怎么又孩子气了。你们两个都这样犟着，要犟一辈子吗？”
叶蓝卿的眼泪便浮了出来，却只是沉默。半晌后，转身离去。
慕东雨跟在身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慕西月屋内的灯光直亮到深夜，最后在田氏的催促下她才闭眼躺下了。
熄了灯，屋内与夜色融为一体，榻上的人这才撑开了那双幽幽发亮的眸子，神色变幻也在掩埋于夜色中，她听着房屋外的脚步来了一波又一波。府兵的，父亲的，慕南辰的，他们大概是怕她再次半夜溜走吧。
待到屋门外再无动静，她才从夜色中静静地坐了起来。
月冷风清，一袭青衫的女子身披月华降落在驿馆的一间房门之前。她轻推一下，房门咿咿呀呀地朝里打开，榻上的男子早已坐起。
慕西月什么也没说，脱掉外衣和鞋子，掀开床被就钻了进去。
“阿月？”墨玉感觉到来人不对，轻声唤她。
慕西月吸了吸仍有些酸酸的鼻子，侧身蹭进对方怀里，问：“你这门不反锁，是想着我会来了？”
墨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想着……万一呢。”
慕西月默然片刻，“哦”了一声。
“受委屈了？”
慕西月眼鼻皆酸，也不回答，只是又往人怀里钻了钻，墨玉心惊，将人牢牢裹在怀里。
“阿月，发生了什么？”
“他们骂你了？”
“不会打你了吧？！”墨玉突然愤然坐起，一副要出去干仗的架势。
慕西月蹙了眉，将人一把拽下来：“你大晚上的嚷嚷什么？！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有谁会打我，没人打我！你不要瞎想。你把我家当什么了？！我爹娘没有动手打人的习惯！”
墨玉沉了一口气，还待说什么，却听慕西月喊道：“困了，睡觉！”
墨玉粗重的呼吸声渐渐沉了下来，黑暗中，他伸出手，找到她的眉眼，一下一下地替她抚平了她拧起的眉头，又轻轻摩挲着她那微微发肿的眼，他似在感受。
这样的触摸和安抚让慕西月心头一动，她声音闷闷涩涩地唤道：“墨玉。”
“嗯。”
“你再问我一遍？”
墨玉愣了片刻，那双如星辰般皓亮的眸子在茫昧夜色中转了转，思索着她让他问的是什么。
慕西月却主动开了口：“刚刚你问的那些，再问我一遍。”
墨玉哑然，心中好像被什么温柔的撞了一下。他轻轻抚着她的单薄到有些可怜的后背，喉间莫名的酸涩，他低哑而轻柔地问她：“受委屈了？”
驿馆内，树影摇晃着冷月，慕西月的回答越发臃肿而漫长，间或伴随着黏糊糊的眼泪沾了墨玉一身。
次日，天光正好。
慕西月撑了眸，便看到那张单手支着侧脸，侧躺着端详着自己的那张俊脸，他的脸上熠着暖暖的笑意。
“醒啦？”
慕西月看着这亮堂堂的天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瞬间就炸了，瞳孔骤缩，惊问：“什么时辰了？！”
“大概……巳时。”
“你怎么不叫我？！”慕西月惊慌。
墨玉也有些慌地看她：“你也没说，让我叫你啊。”
他又有些担心：“怎么了？”
“那你也不能让我一直睡啊！”
墨玉被她呛得咽了下口水，眼睫微闪，虽还不确定她在慌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一点：“我看你睡得挺香的……”
他怎忍心打扰。看着她天要塌似的脸色，他又改了口：“睡个懒觉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墨玉还是不太能理解。
“我家辰初早点，他们肯定发现我不在了！”
“不在了就不在了。”墨玉小声嘀咕。
他心想着，干脆跟他腻在这，多好。
慕西月无奈地沉了口气，抓起那散落在榻上的外衣，迅速套上：“我得走了，墨玉。”
“你又要把我丢在这里？”墨玉抬起眸子看她。
双眸皓亮，熠着晨间的细碎清辉，深邃而迷离，似一眼能把人吸进去，哀怨又无辜，让人心生愧责。
慕西月偏开了眼：“今日，还不是时候。”
总之，她不会把他一直丢在这儿的。但，她这么对他连她自己都觉得挺不合适的。
“我走了，晚些再来看你。”她随意地拢了拢头上青丝，绷着脸将身一闪，人就消失在原地。
留下墨玉闪着眸子，对着身影消失的地方，无奈又宠溺地低头一笑，修长手指揉了揉自己额心，似将那一点点怨气给揉散了，他再次将身体放倒在床上。
慕西月是抱着一大袋生煎包进的太尉府，迎面就撞见慕清仁神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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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后铁青的脸。
“爹！”慕西月仰头，笑得灿烂，心里很慌。
“去哪了？！”
慕西月暗自咽了咽喉，复笑道：“我好久没吃王老头做的生煎包了，我起得早，就……自己去买了，逛了一圈，也给你们也带了。”
慕西月看着慕清仁紧蹙的眉眼，狐疑着打量她的神色，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从那纸袋子里掏出一只被煎得金黄流油的生煎包，伸向慕清仁唇边：“尝一个？”
慕清仁脸上怒色微缓，拿那精明的眸光看她：“就去了买包子？”
“嗯。”
慕西月大着胆挽他手臂，再把生煎包送到人嘴边：“您尝一个嘛，挺好吃的。”
“府上是没准备你早点吗，你要招呼都不打跑到外面去，你知不知道你娘以为你又跑了，人都急哭了。”慕清仁打开她伸过去的手，又沉了脸。
慕西月呆愣半晌，垂眸认错：“爹，我错了。”
“去看看你娘！”
“哦。”
慕西月抱着怀中那袋生煎包就向母亲屋子跑去，却被一声怒喝喊住——
“你站住！”
慕西月回头，便看到慕东雨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气得发紫。
她带着一身怒气阔步走来，在慕西月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啪”一声，慕西月的脸火辣辣地疼起来，耳边开始嗡鸣。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刚刚甩了她一巴掌的人。
眼中惊愕转为茫然，又转为愤怒。
“看我干什么？！这一巴掌是替父亲打的。”
“啪！”
又是响亮的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母亲打的！”
慕西月伸手攥住了那纤细的手腕，一袋子生煎包全滚落到了地上，她瞪着慕东雨：“你有什么权利打我？！”
她长这么大，记忆中也只是离家出走那日与父亲谈崩被他打了一巴掌。而慕东雨，她这个大她不过两岁的姐姐，有什么权利打她。便是连母亲，也没真的对她动过手。
“我没权利，但你该打！你这一走就是三年，对家里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父亲为江洲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还要为你操心，你知不知道他一国太尉对着那些连名号都叫不出来的崇吾门的毛头小子点头哈腰时，我们看了有多难受！他不过是想着，他们是你的同门，或许他们可以见到你，或许有机会关照你，他不过是想着或许打听到你的一点音讯。母亲郁郁寡欢，每日呆坐在你的房间，眼泪就没断过！她听到你被拉去献那什么破阵时，更是急火攻心险些就救不回来了！像你这般自以为是，没心没肺的人，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今日一大早，你又玩什么失踪！慕西月，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说自己该不该打？！”
慕西月震在原地，回味着那些字句，只觉得头皮发麻，灵魂都快被轰去一半。抓着慕东雨手腕的手早就掉了下来，随之掉落的还有大颗大颗的眼泪。
她无地自容，她真是该死啊！
她一心想着为天下出一份力，为父亲出一份力，她要赶在意外和灾难降临在他们身上之前，将意外和灾难全部撤掉、挡去，却从未想过，她的任性却反过来伤了她一直拼命想要保护的人。
她伤的是他们的心。
她委顿在原地，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许久，张着嘴巴，看向慕东雨，欲言又止。
“母亲在屋里！”慕东雨冷眼看她。
慕西月抬起肩拂掉泪水，朝着那间屋子跑了过去。
才抬头就看到，母亲惨白着脸站在门框边看着她。
愧疚与自责，化作万虫同时咬噬着她的心。慕西月跑了过去，扑到那个面容憔悴女人的怀里，抽泣起来：“娘，对不起。月儿错了。我不该让你们担心。”
叶蓝卿用那柔美的手掌轻轻拍打着那颤抖不止的后背，哑着声开口：“月儿啊，娘以前都没有好好陪你，你再给娘一个机会，让娘好好陪着你，行吗？”
慕西月心一颤，眼泪抖落。
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泪如泉涌，她终于绷不住嚎啕大哭。
“娘以前，为什么不抱我？”
等到慕东雨来叫慕清仁吃饭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慕西月望着那无尽夜色，心中梗了梗，终究还是将心中未出口的事压下。
这顿家宴准备的格外丰盛。
慕西月方落座，便被一桌冒着香气、热气的菜肴蒸了一脸，她突然就想到，三年前，她离家前的最后一晚，也是这般，一家人久违地坐在一起吃饭。
一切好像又回到三年前，可很多事情已不一样了。
这顿晚宴，偏沉默，但也还算融洽。
不过，慕西月在外奔走三年，早已练得没什么口腹之欲了，对她来说只要不太难吃，能果腹就行。加上心思重重，便也没怎么在意这一桌子菜都什么，她尽可能地细嚼慢咽，陪着大家吃久一点，最后还是没忍住提前下了餐桌，告退转身了。
留下的人脸色各异。
慕东雨安抚似的拍了拍她旁侧的母亲的后背，只有她知道，那几道母亲亲自下厨为慕西月做的菜肴，后者几乎没动几口。
“阿母！”
慕西月很快便在自己房间门口找到了似乎侯立多时的乳母田氏。
“小姐！”面容已显苍老的妇人激动地唤她，她忍不住哽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慕西月走过去，将那泪水盈眶的轻轻妇人抱住。抚着她杂了丝丝缕缕银丝的粗糙头发，哑着声微怒：“胡说！我这不好好的嘛！”
“是是是，阿母失言。”
“你一直……在这等我？”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小姐吃完饭了，便该回来了。”
“你到后厅去找我又能怎样，没人会说你什么。”慕西月埋怨。
“不合规矩。”妇人闪着泪花笑。
慕西月出生没几天，就被女主人托付给她，她向来忠心，又怜慕西月幼小，便尽心尽力养育她，她带慕西月与亲生无异，可她终究只是她的乳母，没道理在小姐和家人阔别重逢之际，她跑出来掺一脚。
慕西月没再说什么，只是问了她一堆“吃过饭没有？”“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类似的问题。
田氏都笑着答了。
末了，慕西月问她：“阿母，我的屋子收好了吗？我今晚要睡。”
田氏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拉着慕西月的手放在掌心，笑得慈善柔和：“你那屋子，夫人基本日日都过来帮你亲自打扫，她一直等着你回来呢。”
慕西月一愣，喉间莫名酸酸的，撇了嘴，不满地哼声：“你也骗我！”
“阿母何时骗过你，来，外边风冷，我们进屋说。”田氏拉着慕西月便向屋里走去。
回廊转角，慕东雨挽着叶蓝卿，望向那迈入屋内的两道身影。
屋内的灯光亮了起来。
“娘，我们过去吧，你不是想找妹妹好好说说话？”慕东雨拉了拉自己的母亲。
“她们两个叙旧，我过去做什么。我不去！”叶蓝卿的脸色不太好。
“娘，您说什么呢？您是她的亲娘，她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田氏不过一个下人，她再重要能重要得过您？走吧。”慕东雨拉她，“我们过去，田氏不就退下了嘛。”
“我说了不去！”叶蓝卿甩袖，“她要跟谁叙旧是她的事情，我管不着！”
慕东雨没法子，只好哄着：“娘，您怎么又孩子气了。你们两个都这样犟着，要犟一辈子吗？”
叶蓝卿的眼泪便浮了出来，却只是沉默。半晌后，转身离去。
慕东雨跟在身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慕西月屋内的灯光直亮到深夜，最后在田氏的催促下她才闭眼躺下了。
熄了灯，屋内与夜色融为一体，榻上的人这才撑开了那双幽幽发亮的眸子，神色变幻也在掩埋于夜色中，她听着房屋外的脚步来了一波又一波。府兵的，父亲的，慕南辰的，他们大概是怕她再次半夜溜走吧。
待到屋门外再无动静，她才从夜色中静静地坐了起来。
月冷风清，一袭青衫的女子身披月华降落在驿馆的一间房门之前。她轻推一下，房门咿咿呀呀地朝里打开，榻上的男子早已坐起。
慕西月什么也没说，脱掉外衣和鞋子，掀开床被就钻了进去。
“阿月？”墨玉感觉到来人不对，轻声唤她。
慕西月吸了吸仍有些酸酸的鼻子，侧身蹭进对方怀里，问：“你这门不反锁，是想着我会来了？”
墨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想着……万一呢。”
慕西月默然片刻，“哦”了一声。
“受委屈了？”
慕西月眼鼻皆酸，也不回答，只是又往人怀里钻了钻，墨玉心惊，将人牢牢裹在怀里。
“阿月，发生了什么？”
“他们骂你了？”
“不会打你了吧？！”墨玉突然愤然坐起，一副要出去干仗的架势。
慕西月蹙了眉，将人一把拽下来：“你大晚上的嚷嚷什么？！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有谁会打我，没人打我！你不要瞎想。你把我家当什么了？！我爹娘没有动手打人的习惯！”
墨玉沉了一口气，还待说什么，却听慕西月喊道：“困了，睡觉！”
墨玉粗重的呼吸声渐渐沉了下来，黑暗中，他伸出手，找到她的眉眼，一下一下地替她抚平了她拧起的眉头，又轻轻摩挲着她那微微发肿的眼，他似在感受。
这样的触摸和安抚让慕西月心头一动，她声音闷闷涩涩地唤道：“墨玉。”
“嗯。”
“你再问我一遍？”
墨玉愣了片刻，那双如星辰般皓亮的眸子在茫昧夜色中转了转，思索着她让他问的是什么。
慕西月却主动开了口：“刚刚你问的那些，再问我一遍。”
墨玉哑然，心中好像被什么温柔的撞了一下。他轻轻抚着她的单薄到有些可怜的后背，喉间莫名的酸涩，他低哑而轻柔地问她：“受委屈了？”
驿馆内，树影摇晃着冷月，慕西月的回答越发臃肿而漫长，间或伴随着黏糊糊的眼泪沾了墨玉一身。
次日，天光正好。
慕西月撑了眸，便看到那张单手支着侧脸，侧躺着端详着自己的那张俊脸，他的脸上熠着暖暖的笑意。
“醒啦？”
慕西月看着这亮堂堂的天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瞬间就炸了，瞳孔骤缩，惊问：“什么时辰了？！”
“大概……巳时。”
“你怎么不叫我？！”慕西月惊慌。
墨玉也有些慌地看她：“你也没说，让我叫你啊。”
他又有些担心：“怎么了？”
“那你也不能让我一直睡啊！”
墨玉被她呛得咽了下口水，眼睫微闪，虽还不确定她在慌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一点：“我看你睡得挺香的……”
他怎忍心打扰。看着她天要塌似的脸色，他又改了口：“睡个懒觉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墨玉还是不太能理解。
“我家辰初早点，他们肯定发现我不在了！”
“不在了就不在了。”墨玉小声嘀咕。
他心想着，干脆跟他腻在这，多好。
慕西月无奈地沉了口气，抓起那散落在榻上的外衣，迅速套上：“我得走了，墨玉。”
“你又要把我丢在这里？”墨玉抬起眸子看她。
双眸皓亮，熠着晨间的细碎清辉，深邃而迷离，似一眼能把人吸进去，哀怨又无辜，让人心生愧责。
慕西月偏开了眼：“今日，还不是时候。”
总之，她不会把他一直丢在这儿的。但，她这么对他连她自己都觉得挺不合适的。
“我走了，晚些再来看你。”她随意地拢了拢头上青丝，绷着脸将身一闪，人就消失在原地。
留下墨玉闪着眸子，对着身影消失的地方，无奈又宠溺地低头一笑，修长手指揉了揉自己额心，似将那一点点怨气给揉散了，他再次将身体放倒在床上。
慕西月是抱着一大袋生煎包进的太尉府，迎面就撞见慕清仁神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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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了？！”
慕西月暗自咽了咽喉，复笑道：“我好久没吃王老头做的生煎包了，我起得早，就……自己去买了，逛了一圈，也给你们也带了。”
慕西月看着慕清仁紧蹙的眉眼，狐疑着打量她的神色，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从那纸袋子里掏出一只被煎得金黄流油的生煎包，伸向慕清仁唇边：“尝一个？”
慕清仁脸上怒色微缓，拿那精明的眸光看她：“就去了买包子？”
“嗯。”
慕西月大着胆挽他手臂，再把生煎包送到人嘴边：“您尝一个嘛，挺好吃的。”
“府上是没准备你早点吗，你要招呼都不打跑到外面去，你知不知道你娘以为你又跑了，人都急哭了。”慕清仁打开她伸过去的手，又沉了脸。
慕西月呆愣半晌，垂眸认错：“爹，我错了。”
“去看看你娘！”
“哦。”
慕西月抱着怀中那袋生煎包就向母亲屋子跑去，却被一声怒喝喊住——
“你站住！”
慕西月回头，便看到慕东雨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气得发紫。
她带着一身怒气阔步走来，在慕西月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啪”一声，慕西月的脸火辣辣地疼起来，耳边开始嗡鸣。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刚刚甩了她一巴掌的人。
眼中惊愕转为茫然，又转为愤怒。
“看我干什么？！这一巴掌是替父亲打的。”
“啪！”
又是响亮的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母亲打的！”
慕西月伸手攥住了那纤细的手腕，一袋子生煎包全滚落到了地上，她瞪着慕东雨：“你有什么权利打我？！”
她长这么大，记忆中也只是离家出走那日与父亲谈崩被他打了一巴掌。而慕东雨，她这个大她不过两岁的姐姐，有什么权利打她。便是连母亲，也没真的对她动过手。
“我没权利，但你该打！你这一走就是三年，对家里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父亲为江洲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还要为你操心，你知不知道他一国太尉对着那些连名号都叫不出来的崇吾门的毛头小子点头哈腰时，我们看了有多难受！他不过是想着，他们是你的同门，或许他们可以见到你，或许有机会关照你，他不过是想着或许打听到你的一点音讯。母亲郁郁寡欢，每日呆坐在你的房间，眼泪就没断过！她听到你被拉去献那什么破阵时，更是急火攻心险些就救不回来了！像你这般自以为是，没心没肺的人，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今日一大早，你又玩什么失踪！慕西月，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说自己该不该打？！”
慕西月震在原地，回味着那些字句，只觉得头皮发麻，灵魂都快被轰去一半。抓着慕东雨手腕的手早就掉了下来，随之掉落的还有大颗大颗的眼泪。
她无地自容，她真是该死啊！
她一心想着为天下出一份力，为父亲出一份力，她要赶在意外和灾难降临在他们身上之前，将意外和灾难全部撤掉、挡去，却从未想过，她的任性却反过来伤了她一直拼命想要保护的人。
她伤的是他们的心。
她委顿在原地，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许久，张着嘴巴，看向慕东雨，欲言又止。
“母亲在屋里！”慕东雨冷眼看她。
慕西月抬起肩拂掉泪水，朝着那间屋子跑了过去。
才抬头就看到，母亲惨白着脸站在门框边看着她。
愧疚与自责，化作万虫同时咬噬着她的心。慕西月跑了过去，扑到那个面容憔悴女人的怀里，抽泣起来：“娘，对不起。月儿错了。我不该让你们担心。”
叶蓝卿用那柔美的手掌轻轻拍打着那颤抖不止的后背，哑着声开口：“月儿啊，娘以前都没有好好陪你，你再给娘一个机会，让娘好好陪着你，行吗？”
慕西月心一颤，眼泪抖落。
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泪如泉涌，她终于绷不住嚎啕大哭。
“娘以前，为什么不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