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死士史丹

就在王越(祝公道)心潮澎湃,刚刚归附于吴权麾下之际,一旁那位始终沉默、戴着骇人红鬼面具的死士头领,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没有请示,而是径直上前一步,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抬手缓缓摘下了那张狰狞的鬼脸面具。

面具之下,并非想象中疤痕交错或阴鸷可怖的面容,而是一张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线条硬朗、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的脸。他肤色偏深,似是常年经受风霜,颌下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更添几分精干之气。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厮杀,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沉静,如同深潭之水,唯有在看向吴权时,才流露出绝对的敬畏与忠诚。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向吴权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声音低沉却清晰无比:“内卫府直属死士统领,史丹,拜见陛下!甲胄在身,未能全礼,请陛下恕罪!”

“史丹?!”

这个名字如同又一记惊雷,猛地炸响在王越耳边!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个汉子,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你……你说你叫史丹?!你……你难道是……史阿的……”

吴权也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这支神秘力量的统领会在此刻主动显露真容并自报家门。他抬手虚扶道:“平身。史丹?朕记下了。”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名叫史丹的死士统领,其人身姿挺拔,虽跪地行礼,却如标枪般蕴含着力量,眼神中的坚毅和偶尔闪过的冷冽,分明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磨砺才能淬炼出的气质。

吴权心中疑窦丛生,不由得问道:“史丹,你既是内卫死士统领,当是北平王一手提拔。朕很是好奇,你是如何被吴恒征召,又是如何成为这死士统领的?”

史丹站起身,依旧微垂着头,以示恭敬。听到陛下的询问,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压抑某种深埋已久的情绪。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平稳得近乎刻板,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

“回禀陛下。罪臣……属下原本乃陈郡人士。”他刻意回避了“罪臣”的自称,改为了内卫的规矩,“家中有一兄长,名唤史阿。”

当“史阿”这个名字再次被提起时,一旁的王越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痛苦。

史丹仿佛没有看到王越的反应,继续用那没有多少起伏的声调叙述着,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当年,兄长他……追随一位名师习武,后来,参与了那件惊天大事(指刺杀汉献帝)。事成之后,朝廷震怒,下令全力追剿。兄长为了掩护其师撤退,于乱军之中……力战而亡。”

他说到这里,语速没有丝毫变化,但垂在身侧的手却微不可察地攥紧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然而,祸事并未因此终结。当时掌控朝局的曹操,命麾下精锐的密探严查与我兄长有关的一切。他们顺藤摸瓜,最终查到了陈郡史家……” 史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深潭般的眼底,却翻涌起刻骨的寒意,“魏探……以‘附逆’之罪,将史家……满门抄斩!男女老幼,无一幸免……府邸被焚为白地。”

院中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谁能想到,这个冰冷如铁的死士统领身后,竟背负着如此惨烈的血海深仇。

“当时属下年幼,恰好在庄外河边玩耍……目睹了家中起火浓烟,听到哭喊惨叫声……吓得躲入芦苇荡中,侥幸逃过一劫。” 他的叙述简单直接,却勾勒出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从此,属下便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一路乞讨,向北逃亡,最后流落到了并州地界,与野狗争食,苟延残喘。”

“后来,北汉内卫府在民间搜寻无依无靠、身世清白的孤儿或流民,进行……特殊的训练。属下当时只想活下去,有口饭吃,便报了名。” 他顿了顿,似乎那段训练生涯即便对他而言也是不愿轻易回忆的噩梦,“期间的训练……残酷异常,非人所能承受,百人入选,最终活下来的,不过十数人。属下……活了下来,并因身手尚可、心性……冷硬,被北平王看中,最终成为了这支队伍的统领。”

史丹说完了,再次垂首肃立,仿佛刚才那段浸透着血泪和火焰的往事,只是他履历上冰冷的一段记录。

吴权听完,久久无言。他看向史丹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许多,有怜悯,有惊叹,更有一种深深的了然。他终于明白,弟弟吴恒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人来执掌最锋利的暗刃——一个被旧世界彻底摧毁、从地狱里爬出来、除了给予他新生的北汉内卫之外一无所有的人,其忠诚和狠厉,都将是无与伦比的。

而一旁的王越,早已是泪流满面,他望着史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相认,更没有脸去面对这个被他当年的行动间接害得家破人亡的弟子之弟。无尽的悔恨和愧疚,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