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归家

皇帝闻言，自无强留之意，只颔首叮嘱道：“理当如此，既已议定，便速去收拾行装，莫再耽搁了。”

不消半日，车马已齐。两辆青帷乌木马车辘辘驶离宁城巍峨的城门，卷起淡淡烟尘，朝着东星的方向，渐行于官道之上。

成铉不动声色地吩咐下去：行程务必放缓，不必赶路。

此令一出，一行人马便如同踏青赏景般悠游起来。

但凡官道旁见着驿站檐角，必勒马停驻，歇息整顿；

遇着州府城池，更是要寻那上好的酒楼打尖用膳，盘桓半日。

原本快马加鞭只需数日的路程，硬是被他这般悠悠荡荡，足足延宕了大半个月。

直至这一日黄昏，暮霭沉沉中，远方地平线上，才终于隐隐绰绰地勾勒出上京城那巍峨雄浑的轮廓。

车驾一路无阻，顺畅地驶入了上京城门。成铉却并无即刻入宫觐见之意，只吩咐径直回睿王府稍作休整。

王府门前，老管家祥叔早已得了消息，翘首以盼。远远瞧见马车辘辘而来，欢喜得不住搓着手，在阶前踱来踱去。

马车甫一停稳，成铉便矫健地跃下，随即回身，伸出手臂稳稳托住如羽的肘弯，小心翼翼地扶她步下车辕。动作间流露的珍视，不言而喻。

祥叔瞧着眼前这一对璧人，王爷英挺依旧，王妃容色倾城，两人并肩而立，说不出的般配和谐。

老人家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叠道：“好！好！回来就好！”

踏入府门，如羽便觉眼前景象与记忆中略有不同。

府内并未铺张地悬满刺目红绸，却处处透着精心布置的融融喜气。

但见廊庑檐角，所有素日灯笼皆已撤换，尽数悬上了精巧的大红纱灯，暖光融融，映得庭院都柔和了几分。

祥叔见如羽目光流转，打量着这焕然一新的景象，忙趋前一步，带着恭敬又难掩欢喜的笑意解释道：

“禀王妃，老奴听闻王爷已在南平与王妃行过大礼。虽说这婚宴未能在咱们上京操办，可老奴想着，王府里终归是王爷与王妃的家，这迎娶之喜的规矩，府里头总得略作布置，以示庆贺，也迎王妃归家。”

言语间，满是老仆对主子的拳拳心意。

望着廊下那暖融的红色灯火，又听得祥叔那句“迎王妃归家”的殷殷心意，成铉心头那层坚硬冷冽的外壳，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撬动了一丝缝隙。

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

或许……这上京城中端坐龙椅的老头子，费尽心机、甚至不惜自咒“病重”也要诓他回来，所求的，也不过是……

不过是一个父亲，对远行不归的儿子，那份深藏于帝王威仪之下、难以宣之于口的牵念罢了。

他或许是不善言辞，或许是拉不下九五之尊的脸面，难如寻常父亲般嘘寒问暖。

于是只能寻了这般笨拙、甚至惹人厌烦的手段，固执地、近乎蛮横地，想要将离巢的鹰隼唤回眼前，哪怕只看上一眼也好。

这迟来的了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悄然漫过心田。

原来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剥开权力与疏离的层层外壳，内里也只是一个……用错了方式、却同样沉甸甸地揣着爱子之心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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