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0章 一个也跑不了
白炽灯的光从头顶砸下来,在郭嘉诚油亮的发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
他跷着二郎腿坐在铁椅上,鳄鱼皮皮鞋的鞋尖对着审讯台,裤袋里露出半截金质打火机,那是某开发商送的限量款,火苗能喷出蓝色的焰心。
“郭市长倒是清闲。”周虚中推过来一杯冷水,玻璃杯在桌面上划出细微的响。
这位省纪委副书记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口挽到肘部,露出小臂上那道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留下的伤疤,“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郭嘉诚的手指在打火机上转着圈,金属外壳与指甲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不就是和几个女人关系不清不楚吗?”他突然嗤笑一声,嘴角的痣跟着颤动,“周书记也是男人,何必装得这么正经。那些女人自愿的,倒贴钱都乐意,算什么罪?”
周虚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停顿片刻,笔尖在“王建军”三个字上重重一点。
旁边的监控录像显示,两年前的深夜,郭嘉诚在公安局值班室里,对着电话咆哮:“把那姓王的往死里整,让他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
“整死王建军,也是女人自愿的?”周虚中把监控截图推过去,纸张在桌面上发出沙沙声,“他女儿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你表叔的食堂还在用僵尸肉,这些也能算作风问题?”
郭嘉诚的打火机“啪”地掉在地上,滚到铁椅底下。他弯腰去捡时,藏青色西装的后领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真丝衬衫,李固查到,这件衬衫的价格,够王建军在医院住三个月。
“我不知道什么僵尸肉。”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蛮横,“食堂是我表叔的事,王建军是刑侦队办的案,跟我没关系!”
周虚中没接话,只是从档案袋里抽出份银行流水。
某页的交易记录用红笔标着,每个月五号,都有五万块从“南市育英食堂”汇入郭嘉诚老婆的账户,持续了整整五年。
“你老婆说,这是你表叔给的‘感谢费’。”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还说,你在郊区的别墅,房产证上写的是情妇林小姐的名字,首付却是你表叔付的。”
郭嘉诚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手铐在铁椅扶手上划出刺耳的响。
“那个贱人!”他突然爆粗口,唾沫星子溅在桌面上,“我就知道她早想离婚分财产,竟然敢联合外人阴我!”
周虚中把第二份文件推过去,这次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证词。
最上面的是林小姐的签名,字迹娟秀,却写着“郭嘉诚曾让我向开发商索要好处费两百万,用于给其外甥买跑车”。
金条数额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们说,只要作证,就能从轻处理。”周虚中的钢笔在证词上轻轻敲击,“毕竟,谁也不想跟一个快进监狱的人绑在一起。”
郭嘉诚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铁椅上。
上个月在别墅里,林小姐还腻在他怀里说“永远跟郭哥在一起”,转头就把他藏钱的地方告诉了纪委。那些曾经围着他转的女人,此刻都成了捅向他心脏的刀。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目光瞟向墙角的摄像头,突然想起老领导张副省长的话,“只要扛住七十二小时,我保你没事”。
现在才过去十二个小时,他还有机会。
“不说?”周虚中站起身,中山装的衣角扫过桌面,“那就去禁闭室好好想想。”他往门外喊了声,“带下去。”
禁闭室比审讯室更小,四壁刷着惨白的石灰,唯一的摄像头在天花板角落,红光亮得像只窥视的眼睛。郭嘉诚被推进来时,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响惊得自己一哆嗦。
门“咔嗒”关上的瞬间,世界突然陷入死寂,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墙壁间回荡,像头困在牢笼里的野兽。
他开始在屋里踱步,从东墙走到西墙,刚好七步。
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皮鞋底磨出的焦味混着汗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脑海里反复闪过那些女人的脸,林小姐涂着红指甲的手,老婆数钱时贪婪的眼神,还有学校食堂里,表叔递给他黑钱时那谄媚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门缝里透进的光线从亮转暗。郭嘉诚的腿开始发软,倚着墙滑坐在地。
他想起刚当警察时,穿着警服在街头巡逻,老太太给他递过热乎的馒头。
那时的他也曾想当个好警察,可第一次收到红包时,那轻飘飘的厚度让他着了魔。
摄像头的红光突然闪烁了一下。
郭嘉诚猛地站起来,对着镜头大喊:“我要见周书记!我交代!”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张副省长让我给他儿子转了五百万,还有……还有南市的土地出让金,我们私分了三千万!”
走廊里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周虚中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杯热茶水。
“想通了?”他把茶杯递过去,水汽模糊了眼镜片,“早这样,何必遭这份罪。”
郭嘉诚接过茶杯,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手指发疼,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我……我全说。”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混着茶水往下淌,“从十年前开始,张副省长就把我当成他的钱袋子,学校食堂只是其中一项,还有……”
禁闭室的门重新关上时,周虚中站在走廊里,望着窗外的夜空。
星星被乌云遮住,像那些藏在暗处的腐败分子,以为能永远逍遥法外。他掏出手机给刘晓雅打电话,背景里能听见审讯记录的打字声。
“郭嘉诚开口了,牵扯出张启明。”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透着股释然,“这根线,终于能往上牵了。”
电话那头的刘晓雅正在整理李固送来的材料,南市的土地出让合同上,张副省长的签字笔迹与郭嘉诚证词里的完全一致。
“让技术科连夜比对,”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明天一早,报给周部长。”
挂了电话,周虚中望着禁闭室的方向,红光依旧在黑暗中闪烁。
他想起刚参加工作时,老纪委说的“腐败分子就像田里的草,你不除,它就疯长”。现在,郭嘉诚这根草总算被连根拔起,但地里的根须,还得一点点清理干净。
郭嘉诚在供词上签字时,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格外刺耳。
每一个字都像在剜他的肉,却又带着种破罐破摔的解脱。他知道自己完了,但至少,不用再在那个惨白的房间里,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发疯。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铁窗,照在供词上“张启明”三个字上。
郭嘉诚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扭曲的得意:“他也跑不了……谁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