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章 一〇二五章 激战米兰

英诺森二世的手指在颤抖。

羊皮地图上,罗马的标记被炭笔粗暴地涂黑,旁边潦草的字迹像一道流血的伤口:「异端之火,焚我圣座」。窗外,德意志骑士的马蹄声如闷雷滚过拉特朗宫的庭院,但教皇浑浊的蓝眼睛里映不出半点希望。

「陛下,洛泰尔陛下已到前厅。」圣伯尔纳铎神父的白袍在穿堂风中翻飞,十字架在他掌心勒出深红的印痕,「他坚持要带着武器觐见。」

教皇枯瘦的喉结上下滚动。三日前信使传来的画面仍在灼烧他的视网膜——安那克勒图二世那叛徒,居然坐在他的圣彼得大教堂宝座上,而西西里王鲁杰罗的火枪队就驻守在梵蒂冈城墙。那些喷吐硫磺与死亡的铜管,如今竟成了亵渎圣所的守卫。

「让他进来。」英诺森二世的声音像是从墓穴深处传来。

铁靴撞击大理石的声响令烛火战栗。洛泰尔三世走进来时,他崭新的板甲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的冷光,胸甲上黑鹰纹章的每一根羽毛都淬着寒芒。教皇注意到皇帝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那柄传说中斩过十二个异教徒头颅的德意志长剑。

「圣父。」洛泰尔三世单膝触地,但盔甲发出的铿锵声比他的问候更响亮。英诺森看见皇帝披风下露出弩箭的尾羽——这是明明白白的威胁,教廷最忌讳的武器竟被带进圣所。

「三千人。」教皇突然说,枯萎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阿尔卑斯山的轮廓,「你只带了三千重骑兵来拯救基督的代理者?」

洛泰尔三世嘴角扯出锋利的弧度:「足够碾碎米兰的叛徒了。」

圣伯尔纳铎的白眉猛然扬起。窗外的马嘶声突然变得尖锐,像是印证着某种不祥的预兆。英诺森二世这才注意到,庭院里集结的骑士们举着的不是教廷的旗帜,而是米兰大公家族纹章——被长剑贯穿的狼头。

「陛下恐怕误会了。」教皇的声音突然像淬毒的匕首,「朕需要您解救的是罗马,不是去惩罚某个...」

「硝石。」洛泰尔三世打断他,从铁手套中抖出一块灰白的结晶,落在羊皮地图上发出轻微的「嗒」声,「过去六个月,米兰向巴勒莫输送了二十船这个。阿达尔贝托大公的账本写得明明白白——每船交换西西里金币和五支铜制火铳。」

圣伯尔纳铎的十字架「当啷」撞在地上。英诺森二世感到一阵眩晕,他仿佛看见鲁杰罗二世的雷火队正在无限增殖,那些黑洞洞的炮口从亚平宁半岛一直延伸到勃艮第的葡萄园。米兰的背叛比罗马的沦陷更致命——没有硝石,安那克勒图的伪教廷就造不出火药。

「您不明白...」教皇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鲁杰罗的投雷车已经...」

「朕的工匠改进了弩砲。」洛泰尔「锵」地起身,板甲折射的冷光刺痛了教皇的眼睛,「能射穿三百步外的橡木盾。至于那些喷火的小玩意儿——」他敲了敲自己多层复合的胸甲,「三层冷锻钢,铅弹打上去只会留下凹痕。」

窗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悠长得令人心悸。洛泰尔三世转身时,披风扫翻了烛台,融化的蜡泪淹没了地图上米兰的标记。英诺森二世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个德意志人眼中从来没有罗马——只有叛徒的城池和等待征服的土地。

「准备诏书。」教皇对圣伯尔纳铎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宣布米兰大公为异端共犯,赐予洛泰尔三世...征讨权。」

当夜,英诺森二世在梦中看见燃烧的米兰。城墙在改良弩炮的轰击下崩塌,但倒塌的砖石下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亮的硝石粉末。远处的地平线上,鲁杰罗二世的火枪队正在集结,枪管上烙着被火焰吞噬的十字架。

洛泰尔三世骑在战马上,凝视着远处米兰的城墙。这座富裕的城邦早已暗中支持安那克勒图二世,并秘密向西西里输送硝石和铁匠。

「陛下,我们不是该直奔罗马吗?」一名骑士低声问。

「急什么?」洛泰尔三世冷笑,「米兰的叛徒比罗马的异端更该死。」

他举起镀金权杖,指向城墙:「传令——米兰资助火魔,背叛帝国,今日先平此城,再伐罗马!」

战号响起,德意志重骑兵如铁流般涌向米兰城门。

「该死!他们根本不是去打罗马的!」米兰大公阿达尔贝托狠狠砸向城垛。

城下,洛泰尔三世的工兵正组装巨型攻城槌,而更可怕的是——三台改良的「反火器弩砲」被推上前线,其铁制巨箭足以贯穿木制护墙。

「快!点燃硫磺罐!」阿达尔贝托怒吼。

守军匆忙将燃烧的硫磺弹抛下,但德意志骑士的复合甲抗住了高温,他们如机械般推进,毫无退缩。

「这就是他们的战术……」米兰的火器指挥官咬牙,「用重甲硬扛火焰,再用弩炮破城!」

鲁杰罗二世接到急报时,正在试验新式的「连发投雷车」。

「洛泰尔没去罗马,他在打米兰?」他眯起眼,突然大笑,「好个‘假途伐虢’!」

安那克勒图二世面色苍白:「如果米兰陷落,我们的硝石供应……」

「不急。」鲁杰罗二世敲了敲桌上的火铳,「让热那亚人从海上截他的补给,再派‘圣焰近卫’北上。」

他转向传令官:「告诉米兰人——撑住十天,我的火铳队就到。」

米兰东城墙的缺口处冒着滚滚浓烟,像一道溃烂的伤口。洛泰尔三世站在弩砲阵地前,看着铁制巨箭第三次轰击同一段城墙。石块崩裂的声音让他想起少年时代在蒂罗尔猎熊——要不断攻击,直到野兽的骨头发出这种碎裂声。

「陛下,南门守军投降了!」传令兵跪在泥泞中报告,铁靴上沾着某种可疑的暗红色物质。

洛泰尔三世没有回头。他的视线越过燃烧的投石机残骸,落在城内那座八角形塔楼上。米兰大公阿达尔贝托的旗帜还在飘扬,但已经歪斜得像醉汉的帽子。神圣罗马皇帝嘴角浮现冷笑,镀金权杖轻轻敲击掌心。再有半天,他就能把那个叛徒吊死在塔楼尖顶上。

「骑兵集结完毕。」近卫队长低声提醒,铁手套指向右侧。三百名德意志骑士已经排成楔形阵,他们的三层复合板甲在阴云下泛着青灰色冷光,胸甲上的黑鹰纹章被煤烟熏得发黑。

洛泰尔三世举起权杖。这个动作本该引发山呼海啸般的战吼,但此刻只有沉闷的马蹄声回应他——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都咬着皮革束带,这是冲锋前的死寂。

权杖落下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来。

阿达尔贝托大公的指甲深深掐进塔楼石缝。从高处看下去,德意志重骑兵的冲锋像一柄银灰色匕首,正直插城墙缺口。最前排骑士的长矛已经放平,矛尖反射着诡异的橘红色光芒——那是城内燃烧的硫磺桶映照的结果。

「东区守军呢?」米兰大公声音嘶哑。

「全...全灭了。」火器指挥官瘫坐在箭垛旁,半边脸被火药熏黑,「他们的弩砲专打我们的火铳手,三层石墙都挡不住...」

雨越下越大,却浇不灭城墙根燃烧的沥青。阿达尔贝托突然发现冲锋的骑兵队形有些异常——每匹战马的眼睛都用黑布蒙着,难怪能顶着火焰前进。这是专门针对火器防御的改良战术。

「公爵!缺口守军溃散了!」

米兰大公猛地转身,佩剑砍在石栏上迸出火星。透过雨幕,他看见德意志人的先锋已经冲进城内,重骑兵的冲锋将守军像麦秆般碾碎。最可怕的是那台缓缓推进的攻城塔——洛泰尔三世居然把弩砲架在了移动平台上,此刻正居高临下地轰击巷战中的守军。

「把最后那批希腊火拿出来。」阿达尔贝托扯下颈间的金链子扔给侍卫,「分给死士,我要洛泰尔的攻城塔变成火炬!」

鲁杰罗二世用匕首挑开密信火漆时,一颗实心炮弹正落在热那亚舰队左舷三百码处,溅起的浪花打湿了甲板。这位西西里国王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米兰撑不过今天日落。」他对着信纸轻笑,顺手将匕首插在桌面的意大利地图上——正好钉在米兰的位置,「我们的阿达尔贝托公爵终于想起海上还有盟友了?」

安那克勒图二世紫袍下的身躯微微发抖。伪教皇此刻看起来像个受惊的普通老人,完全没了在罗马城墙上的威严。「如果米兰陷落,我们的硝石...」

「知道为什么洛泰尔先打米兰吗?」鲁杰罗二世突然转身,指向船舷外隐约可见的海岸线,「因为德意志人算准了我们陆上行军至少要十天。」他猛地抽出匕首,刀尖在米兰与罗马之间划出一道深痕,「但他忘了热那亚人的桨帆船能逆风航行。」

甲板突然剧烈倾斜。一艘帝国战舰试图突破封锁线,热那亚旗舰「圣马可」号正用侧舷炮轰击它。鲁杰罗借着船身倾斜的势头,将匕首精准地投进墙上的作战图——钉在了洛泰尔三世的画像咽喉处。

「传令‘圣焰近卫’即刻登陆。」西西里国王的声音比地中海冬雨还冷,「告诉小伙子们,我要德意志人的铠甲熔化成他们的裹尸布。」

「陛下!热那亚舰队袭击了我们的补给船!」斥候仓皇报告。

洛泰尔三世脸色阴沉。他本计划速攻米兰,再趁势南下罗马,但现在——「报!南方出现黑烟!」

地平线上,一列黑红相间的军队正快速逼近,最前方的旗帜上,是被火焰半熔的镀金圣母像。

「鲁杰罗的‘圣焰近卫’……」洛泰尔三世握紧剑柄,「来得真快。」

德意志骑士发起冲锋,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是弓箭,而是整齐的三排火绳枪队。

「预备——」火枪指挥官高举佩剑。

「放!」

雷鸣般的齐射中,前排骑士的板甲被铅弹击穿,战马惊嘶倒地。

洛泰尔三世怒吼:「弩砲!瞄准他们的火枪阵!」

但西西里军的「震天雷」已从侧翼投来,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弩砲架,铁片四溅。

「撤退!重整阵型!」洛泰尔三世咬牙下令。

米兰得以幸存,但代价惨重——阿达尔贝托被迫向洛泰尔三世缴纳巨额赔款,并承诺「暂缓」支持安那克勒图二世。

而洛泰尔三世也未能南下罗马,他的军队在火器打击下伤亡过重,只能撤回德意志。

英诺森二世的「圣战」彻底破产。

「这就是现实,陛下。」圣伯尔纳铎叹息,「没有火器,连上帝的铁骑也冲不破异端的防线。」

英诺森二世沉默许久,最终低声道:「那就……我们也得学会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