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3章 亲人4

王瑾仪伸手轻轻捂住朱玉的嘴,拉她靠近了些,轻声说:

"别胡说,是我自已喜欢佛法才要走这一步。

"

“小姐,二爷和夫人知道吗?老爷和老夫人能同意吗?再说……”

她抬手止住问话,没回答,放手望着窗棂上渐渐凝结的冰花,心里也结起一层冰凌。

快七年了!到这个世界快七年了,也找了陈智远七年,前世最后一刻,他转身抱紧自已时说“别怕,我在呢……”

你究竟在哪里呀!

走这一步也不完全是为了王氏族人,也是为了在婚姻大事上自已不被动,毕竟这是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女孩子在婚姻上自已是没有一点自主权的。

如今自已进了落霞庵,从大处上说。自已没有倾向,不会向着皇室中的任何一派;自私点说,自已争取了婚姻自主权,也腾出时间集中精力寻找陈致远……

玉清轻轻咳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往小姐眼前一送,

“小姐,这是族里给你的,让我交给你保管。”

说完就把一挂佛珠放到小姐手里,“我们刚才走的太匆忙了,慧静法师都没来得及传你法器。”

王瑾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新得的佛珠,随手套在腕上,展开族里交给自已的一摞文书。

原来是买下落霞山的地契和官府证明。最为贴心的是在所有人一栏写着—王瑾仪,法号静仪。

整整五座连绵的山峰,这大手笔,价值五万两呐!

王瑾仪翻看着官契,慢慢模糊了双眼,这就是亲人,族人,为了你可以不惜代价,当然同时也保全了家族。

说回来,如果人家不想花这笔钱,只要放弃你就完了,即使是东宫或者任何一个皇子想拿你做棋子,王氏宗族对你不闻不问,你就成了一个废棋!

当然,你也就会成为死人!

可王氏一族却如此重视自已,让王瑾仪心里生出了一种愧疚,自已心思不纯的一种愧疚。

心里的孤独感和对亲人的感激像一把火,烧旺了叫思念的干柴,

"爹娘在京城里,天也冷了吧,不知道浔阳城的家里人还好吗?!”

浔阳城浔阳书院。

王瑾仪惦念的祖父,与王氏族长分开后,直奔浔阳书院,一个人落寞地静坐了好久,才让人去找来三儿子。

王书延赶到时,见父亲握着狼毫发呆,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成墨团,他把笔接下来扔进笔洗,轻唤了一声,

"父亲。.

"

"她剃度了。

"

老人还没从亲眼目睹孙女剃度出家里缓过来,心情沉重地又重复了一遍,

“瑾儿剃度出家了!”

王书延还没坐下就听父亲说,起初并没反应过来,当父亲又说了一遍,他反问道:

“什么?怎么会?瑾儿不是在净土寺吗?那里是寺庙啊,也不收女……”

还没说完他就住了口,见父亲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已,便又问道:

“父亲是出什么事了吗?瑾儿不是被东宫的人困在净土寺吗?”

“那孩子想的远着呢,在东宫人的眼皮子底下,跟你二哥派去看他的人联系上了,还在净土寺十里找了个偏僻的尼姑庵。”

老人停下了,长长的“哎——”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王书延等不到下文,试探地问:

“东宫的人会同意她出家?”

“我跟你说过的,你这个侄女人小鬼大,可是不简单。

一到净土寺,就怕派自已人出去查看她自已的生意,麻痹东宫护卫,又派人在净土寺周边寻找尼姑庵。

她自已选了又偏僻又小的落霞庵,还让人去落霞庵摸情况……”

王书延喃喃自语,“瑾儿居然如此有谋算。”

“是呀!有谋算也把她自已算进去了……”

“父亲,东宫的人看着她,她离不开净土寺怎么出家为尼呀?!”

“她比你想的周全……”

王瑾仪剃度的一幕在父亲的讲述中,立体起来,王书延感叹,

“这孩子果真心思周全,我都不如她……”

“是呀,瑾儿可惜生成了女子,如若是男儿定会有大作为!”

“父亲,瑾儿如今也作为不小了,单说藏书楼这一项……父亲,难道真的就把瑾儿舍了?让她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瑾儿自已说可以遁入空门也可以还俗归家,我是听了瑾儿这句话才同意她出家的。族长也是因此下了决心帮她度过此劫的。”

“族长也去了?这么说这是族里的决定了?!”

摘下沾着霜花的斗篷,指节在书案上敲出闷响,

"落霞庵的慧静法师亲自主持,地契文书都落在仪儿名下。

"

书房陷入死寂,唯有铜炉里的炭噼啪作响。王书延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晨起时瞥见的邸报——太子昨日在太学讲《春秋》,三皇子奉旨巡视漕运,五皇子则在城郊校场大阅禁军。这些消息曾如过眼云烟,此刻却在脑海里拧成荆棘。

"太子忌惮王家与三皇子生母母族的旧谊。

"老爷子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划过案头堆积的奏折,

"五皇子的人上月就往浔阳城递过密信,要我族表态。仪儿这一剃度,倒把棋局搅散了。

"

王书延倒抽冷气。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执意让仪儿出家——落霞庵地处五座山头腹地,既非太子势力范围,也避开了三皇子的眼线。更关键的是,五万两地契攥在仪儿手中,反倒成了制衡各方的筹码。

"可仪儿毕竟是......

"

"她比我们都清楚!

"老爷子猛地捶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飞溅,

"你以为那丫头甘愿青灯古佛?她是拿自已做饵,要堵死所有想借王家发难的路!

"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

"太子若容不下异已,三皇子若野心膨胀,五皇子若铤而走险......我们王家世代忠良,怎能卷入这等乱局!

"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寒鸦数点。王书延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这场无声的博弈里,最锋利的棋子竟是那个总爱翻墙逃课的妹妹。她削去三千青丝,却为家族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父亲,太子近日在朝堂上屡屡提及藩王削权......

"

"所以五皇子才急着拉拢我们。

"老爷子转身时,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尊饱经风霜的古佛,

"仪儿这步棋,看似退守,实则暗藏锋芒。落霞庵的地契是明牌,可谁知道她会不会借着佛门清修,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

"

王书延瞳孔骤缩。他突然想起仪儿十岁那年,曾在书房背《战国策》时说:

"纵横之术,不在攻伐,而在制衡。

"当时只当孩童戏言,此刻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梆子声渐远,父子俩在摇曳的烛火中对视。他们都明白,从王瑾仪剃度的那一刻起,王家就已置身于更凶险的棋局——不是作为棋子,而是执棋人。而那个本该在闺中待嫁的少女,正以出家人的身份,为家族谋一条最艰难却最稳妥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