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2章 亲人3
寒气从戒坛殿门缝钻进来，蒲草和麻编成的蒲团因为天寒，变得又硬又凉，蒲团的粗麻硌得人膝盖生疼。
王瑾仪却僵直着脊背跪坐在戒坛殿中央。玉清三两下就把小姐的棉斗篷解开，搭在手上退到一边。
供桌上的烛火被寒风撩得明明灭灭，晃动的人影投在墙壁上，也搅动着人心，避祸出家，让王家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祖父站在族长身侧，眼神冷沉，攥紧的双手，透露着主人的心情复杂，她不错眼珠地看着孙女脸上的情绪变化。
一声铜磬声响，惊醒所有人。
住持法师一手捻着佛珠，起手为礼念了一声，
"阿弥陀佛。”
然后不紧不慢地道：
"今日剃度，程序从简。
"
"一问汝，能持不杀生戒否？
"住持的声音混着檀香飘来。
"能持。
"
王瑾仪垂眸应答，余光瞥着祖父，老人身子不由一抖。
"二问汝，能持不偷盗戒否？
"
"能持。
"
王瑾仪知道，这就是沙弥尼戒，尼姑也就是比丘尼受戒必须遵守的十法戒，虽早有了解，也想好了能出家当然能还俗。
一但皇权争斗结束，自已偷偷还俗避世，过个安稳富足的生活不是挺好。
可不知为啥，这会儿心里觉得冰凉一片，是怎么回事？
问答声在殿内回荡，每一声回答都为入庵立下契约。
族长不时看向殿外，不时出声催促：“还请快些……”
住持就像听风吹过，不为所动。
问询结束，住持宣布：“今有俗家女弟子王瑾仪，诚心向佛，愿入落霞庵静修。请落霞庵主持慧静法师，为其剃度。”
慧静法师身着灰袍，缓步上前双手合十，向佛像行了一礼，便从小尼姑的托盘上取了剃刀，拨开王瑾仪的发髻。
冰凉的刀刃一边缓缓而过，一边念念有词，
“一剃烦恼丝，二断红尘念……”
慧静法师轻声念道，手中剃刀有条不紊，一名护卫匆匆入殿，在族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族长脸色微变，清咳几声。住持抬眼看了一眼族长，悠悠说道：“请落霞庵主持赐法号。”
慧静法师手中动作一顿，心中暗自思忖，这剃度还没结束就直接跳到最后一步了？
慧静法师也不出声，手中剃刀不停，口中缓缓道：
“既入佛门，斩断尘缘，法号‘净仪’，愿你洗净铅华，得大自在。”
王瑾仪听到法号，莫名觉得头上和心里一样冰凉。满肩膀落发，如同黑色的雪花，身前身后飘落，住持高声宣布：“剃度结束！”
慧静法师把剃刀放回托盘，小尼姑上前帮静仪清理，嘴里念念有词。
玉清不等任何人吩咐上前拉起小姐，掸掉碎发，披风一抖把王瑾仪罩了个严实。
王瑾仪，不，静仪女尼，冲着佛像和慧静法师分别起手低头，一声，
"阿弥陀佛。”
慧静法师还礼时认真看了一眼，执着遁入空门的女孩。
原本在落霞庵出家就该去落霞庵受戒剃度，这可出了新奇事，净土寺居然请她在净土寺剃度。
她本不愿，可谁曾想，来人给她出示了落霞山在内周围五个山头的地契，她也不能因为剃度收比丘尼就让落霞庵搬家。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应下走了这一趟。
可到了才知道，俗家事总是莫名其妙，先是偷偷摸摸被接进净土寺，还躲躲藏藏，一众人在戒坛殿里苦等要出家的弟子。
要说这些闻所未闻，那剃度程序从简又是什么鬼？
现如今一看就是个几岁的孩子，看相貌是个有修为的女孩，家境殷实，为何看上了偏僻的落霞庵？
她的疑惑还没结束，刚刚剃度出家的静仪，居然转身就走。
出门时连忙拉起风帽戴严，将光头遮得严严实实，同行的女子把帽绳系的紧紧的。
门口寒风吹过，匆忙的静仪，衣裙和披风都被风吹起，翻卷飘飞，她竟然一时看愣住了。
族长和主持走到一起低声说话，祖父紧跟了孙女几步，站在殿门口看着孙女拐了个弯，身影就消失了。
主仆两人匆匆沿原路返回，寂静的殿后小路一个人突然走了出来，两人躲避不及，狠狠撞在一起。
书稿雪片般飞卷，飘飘悠悠冲天而起。
寒风吹过，落地的文稿沿着小路飘卷飞远，墨字在阳光下翻涌，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纸页暴风雪。
两相人都愣在当地，纸页飘落才看清对面来人，原来是抄经的莆山，
书稿散落一地，王瑾仪急忙蹲下捡，同时抬头道歉：“抱歉……”
还不等王瑾仪把话说完，就被玉清拖着往前跑走了。
莆山默默摇了摇头，看着散落的经文发呆……
穿过万佛殿后角门，两人平静地从前门出来。
焚香炉边上，朱玉正一页一页烧小姐手抄经文，玉清上前抓了一把塞在小姐手里，自已又分走朱玉手里一半，三人像每天一样认真地把经文全部烧完。
三人也不等丁一丁二，往云水堂快步返回，没走几步，身后跟上两个穿短褂的青年。
玉清和小姐交换颜色，不动声色地回了禅房，进门后如往常一样，朱玉给小姐宽衣。
风帽解开，棉大氅脱下，朱玉看着小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看着小姐的脑袋发出惊呼，手上的大氅落地，指着小姐的头，说不出话来。
王瑾仪上前拉住朱玉的手，摇着头，轻轻地“嘘，嘘……”手指竖在唇上，不让她发出惊叫。
朱玉慢慢平静下来，压低声音问：
“小姐你的头发呢？！刚刚你们做了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本小姐想体会一下遁入空门，潜心修炼的生活。”
王瑾仪严肃地问，“现在正式问你，可愿意和我一起留在庙里生活呀？”
“小姐你是不是出家了，王家不要，不要你了？”
朱玉惊魂未定地深吸一口气，瞪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