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2章

“这…这是…”王栓柱的妻子抱着孩子,也踏了进来,瞬间被暖意包裹,惊得说不出话,怀里的孩子舒服地哼哼了两声。

“坐。”季如歌指了指长椅,声音平淡。

王栓柱一家如梦初醒,几乎是瘫坐在厚实的长椅上,那暖意透过冰凉的裤子直抵骨髓。他们贪婪地呼吸着这温暖干燥的空气,僵硬麻木的四肢百骸仿佛在一点点解冻、复苏。几个季家伙计提着巨大的保温桶上来,打开盖子,浓郁的姜糖混合着肉香的热气瞬间弥漫整个车厢。另一个伙计抱着大筐还冒着热气的硬面馍。

“一人一碗姜汤,一个馍!捧好了!”伙计吆喝着,动作麻利地分发。

王栓柱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颤抖着接过粗瓷碗。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手指一缩,却舍不得松开。

碗里深褐色的姜汤散发着辛辣的甜香,上面还漂浮着几点油星和细小的肉末。他迫不及待地凑到嘴边,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像一道火线,瞬间点燃了早已冰凉的肠胃,一股久违的、令人颤栗的暖意从里到外蔓延开来。他旁边的妻子小口啜吸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碗里。孩子则贪婪地啃咬着那个掺着肉干的硬面馍,小脸上第一次有了点活气。

更多的流民被这温暖和食物的诱惑彻底征服,争先恐后地涌上其他几辆铁皮车。每打开一扇车门,涌入的人群都会爆发出相似的惊呼。一个冻僵的老妇,被热气一冲,竟直接晕了过去,被伙计抬上车。有人好奇地摸着光滑冰凉的铁皮车壁,有人敬畏地看着车顶喷吐黑烟的烟囱,低声议论着“仙法”、“妖术”。但当热腾腾的姜汤和硬面馍塞到手里,所有的恐惧和疑惑都被暂时压了下去,只剩下本能的吞咽和对温暖的贪婪汲取。

车队重新启动,沉重的引擎声再次轰鸣,车身震动。车厢内却温暖而平稳。

窗外,北境灰暗的雪原和呼啸的风声被厚厚的铁皮隔绝,只剩下模糊的光影飞速倒退。

困倦像潮水般袭来,许多人抱着刚领到的、还没舍得穿的厚棉衣,在温暖和饱食后的松弛中,头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

王栓柱搂着妻儿,眼皮也越来越重。这铁皮怪兽的肚子里,竟成了他们流亡以来唯一感到安全和温暖的巢穴。

季如歌坐在最前面,透过小小的车窗,看着外面单调的雪景。身后的车厢里,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满足的呓语。

她面无表情的凝视窗外,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一颗冰冷的铜扣。铁皮车坚实的装甲隔绝了寒风,也隔绝了声音。

在这移动的、温暖的铁盒子里,数百条刚刚逃离死亡边缘的生命,正无知无觉地朝着北境深处,朝着那连绵的灰色矿场营房,疾驰而去。

黑石矿场外围,依着避风的山坳,一片崭新的灰黑色砖瓦房舍拔地而起,排列得如同刀切般整齐。

屋顶覆盖着厚实的茅草,压得密实。房屋的墙壁是双层青砖砌成,中间填塞着锯末和干草,严丝合缝。每间房门前都堆着劈好的柴禾,码得整整齐齐,干燥的松木清香在寒冷的空气里若有若无。

矿场管事赵老黑背着手,在排房之间的硬土路上踱步。他穿着厚实的羊皮袄,脸颊被北风刮得通红,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扫过每一扇紧闭的崭新木门。几个同样穿着厚袄、袖口沾着泥灰的工头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