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车上。

顾淮深将初穗小心地放在副驾驶座上,自己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男人侧过身,借着车顶昏黄的灯光,细细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鼻尖。

初穗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当中,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明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顾淮深看久了,也只是倾身皱着眉从储物格里取出湿巾,动作轻柔地敷在她红肿的眼皮上。

冰凉的温度让初穗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顾淮深立即放轻力道,用指腹代替湿巾,一点点按压着她眼周的肌肤。

渐渐地,初穗平复下来。

“眼睛酸不酸。”

她哭了得有半个小时。

初穗摇头,泪水却又涌了出来。

顾淮深依旧没有出声,只是默默陪在身边,偶尔耐心地用拇指接住那些滚落的泪珠。

他的手掌很大,能完全捧住她半边脸颊,掌心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像是无声的安慰。

“抬头,”他突然指向车窗,“那边有只雪狐,想看吗。”

下意识地,初穗掀开盖在眼皮上的湿巾,顺着顾淮深手指的方向望去,距离他们百余米处,有片小树林。

隐约间,能看见一抹雪白的影子在林间穿梭。

那是一只通体银白的雪狐,毛色几乎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它轻盈地跃过枯枝,蓬松的尾巴在雪地上扫出浅浅的痕迹,似乎是感受到来自于人类的视线,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们的方向。

初穗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雪狐静静地立在雪地里,歪着头,像是在打量这对奇怪的人类。

顾淮深趁机将保温杯递到她唇边,里面是温度正好的温糖水。

一口下去,瞬间全身都暖和了不少。

“慢点。”他托着杯底,看着她小口啜饮的样子,眼神柔软得不像话。

又过了一会儿,那只雪狐跑进树林,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顾淮深也上了驾驶座,慢慢将车子往回开。

偶尔会侧头看一眼副驾驶,他的外套还裹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两人默契地都没再开口谈论关于那个孩子的话题。

——

科考的工作艰苦的同时,也是枯燥的。

就比如,他们需要在接下来至少两个月的时间里每一天都需要对当地冰川动态进行监测。

这边气候不稳定,突然的暴风雪是常有的事。

顾淮深来的第十一天。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因为突然的暴风雪,迷路了。

“我们埋的荧光标记”初穗的摄像机镜头扫过雪原,取景框里只剩下吞噬一切的灰白,“全都不见了。”

她的防寒面罩内侧结满冰晶,呼出的白雾在镜片上凝成霜花。

kim拽住串联绳索,五个人像串冻僵的蚂蚱一个连着一个用绳子连接在一起,确保不会有人因为意外落单。

绳子头部是kim,尾部是顾淮深,初穗在他前一个。

kim身后的秦方好摘掉被冰封住的gps腕表,看着表盘玻璃已经龟裂成蛛网状,表情十分严肃:“现在我们偏离预设路线至少3公里。”

就半个小时前,暴风雪来得毫无征兆。

当时他们还按沿途的标记往回赶,转眼间天地就变成了一台疯狂的洗衣机。

ben绑在雪橇上的设备箱正在以每分钟两厘米的速度滑向冰缝,捆扎带在狂风中发出濒死般的嗡鸣。

他们只好暂时先躲在一座冰洞底下,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等出来时,他们沿途标记的记号全部被风雪席卷,无一幸存。

迷路了。

即便手上有工具,但面前一整片天地白茫茫,想要回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秦方好看着手里的仪器许久,最终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完了。”

确实完了。

暴风雪把天空和大地糅合成一团混沌的灰色,他们就像是被世界遗弃在某个角落。

“1992年杰西队就是这么失踪的。”kim的声音在几人之间响起。

目前暂时只能按照大致的方位往回走,但只要路线出现偏差,她们便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纠正路线。

将近三个小时的跋涉让初穗的呼吸变得沉重,每一次喘息都在面罩上凝成白霜。

她踉跄了一下,靴底突然踩空——

“初穗!”

顾淮深的声音穿透风雪。

他扑过去的瞬间,安全带刮出刺耳的声响。

初穗所在的方位是雪原的一处裂缝,因为风雪的原因,刚刚那处裂缝被厚厚的积雪盖着,根本看不出。

等她踩下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初穗悬在冰裂缝边缘,锋利的冰刃已经划开她的冲锋衣,一抹刺目的鲜红在雪地上绽开。

“抓紧我!”

顾淮深半个身子探出裂缝,军刀狠狠扎进冰层。

鲜血从他虎口涌出,顺着刀柄滴在初穗苍白的脸上,像滚烫的泪。

当kim和ben把两人拖上来时,初穗的伤口已经和衣料冻在一起。

顾淮深直接扯开自己的保暖衬衣,温热的胸膛贴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有了体温,冰晶在他们之间融化,混合着血水渗进彼此的肌肤。

“你疯了”初穗颤抖的手指抓住他染血的衣领。

顾淮深没说话,只是将额头抵住她的,细细感受,甚至能察觉到他身上细微的颤抖。

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后怕。

kim在前方突然高喊:“前面有驻营地!”

另一边,顾淮深直接把初穗背起。

她胸口的血浸透了他后背的衣料,温热粘稠,是这片冰原上唯一的热源。

“放我下来吧初穗的唇擦过他耳廓,已经冻得发紫,“你的伤”

顾淮深反而收紧了手臂,语气比飘落下来的雪花还要轻:“穗穗嘘,安静一会,我没事。”

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跟自己说话。

初穗的眼眶发热,却流不出泪来——极寒已经让她的泪腺冻结。

她只能将脸贴在他染血的后背上,听着他微弱的心跳。

“到了!”ben的声音突然响起。

冰天雪地中,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型的废弃屋子。

kim撬开了门锁,顾淮深几乎是跌进室内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初穗放在简易床上,自己却直接跪倒在地。

灯光下,初穗这才看清——他的胸前不知何时也被冰刃划伤,鲜血已经浸透半边身子。

“你这个疯子”

初穗的声音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