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街头抢银!这是谁人的五万两白银

正月二十七日,一大早。

小万历下旨命礼部核实济南府宗室擅婚之事,要求对伪宗室子剥夺爵位与名姓,对真宗室子进行训诫,再犯必严惩。

与此同时。

小万历以修订《宗藩条例》为由,命礼部筛选资历较深、在民间风评较好的宗室代表于四月二十五日到五月初一集中进京,解决当下宗室所面临的问题。

临近京师的一些宗室子弟听到此消息后,有喜有忧。

一些富宗觉得朝廷可能会再次剥夺他们的特权与利益,一些贫宗则觉得依赖着朝廷逐渐减少的岁禄已吃不饱,不如让他们正大光明地自谋生计。

目前的宗室,全都是磨没了利齿利爪的老虎。

在地方上胆敢耀武扬威,但来到京师,谁也不敢对着朝廷呲牙。

沈念相信,为避免宗室子弟以后呈百万之数,小万历定然会倾向于认可王锡爵提出的三道策略。

……

二月初一,清晨。

京师内,春寒料峭。

沈念坐于翰林院侍讲厅内,正在准备小万历与潞王的讲义。

新年伊始,京师的官员们做事都非常认真且有拼劲。

王锡爵在常朝论辩时拿出折线图,使得一众官员哑口无言之事,在朝野上下已传成一方美谈。

这就是下大功夫与不下功夫的区别。

以后的朝堂论辩,定然会有诸多官员夹带这类纸条,毕竟事实胜于雄辩,有考究的证据足以堵住无数执拗官员那比死鸭子的嘴还要硬的嘴。

近午时。

就在沈念忙碌之时,突然接到内阁的通知。

因小万历与潞王相继发疹,需要服药静养,故而二月的常朝与日讲经筵全部取消。

沈念经过打听得知,小万历与潞王的疹症并不算严重,绝无生命危险,不过易于复发和传染,故而二人需要静养。

小万历不但不能出门,不能视政,甚至连房事都要暂停。

与此同时。

本定于二月二的籍田春耕之礼也将取消。

张居正在奏疏中称:籍田春耕之礼需要小万历扶犁耕种,然后还要坐在露天高台上观看官员们与百姓耕完田地,如今田地空旷,春寒还未曾消退,此举将会恶化小万历的病情,故而取消。

小万历欣然同意。

而这时,有喜欢溜须拍马的官员称籍田春耕之礼寓意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不宜取消,若小万历因疹疾而不能去,建议令首辅代之。

张居正听到此话后,在票拟上直接将这些官员训斥一番。

有些朝堂礼仪,张居正能代皇帝行之,但这种帝王春耕的古老仪式,从周朝开始起,都没有臣子有资格代劳。

这些将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官员连忙上奏致歉,态度甚是诚恳,才使得小万历与张居正没有追责。

……

二月初五。

李太后爱子心切,令人拟定懿旨,准备集聚天下高僧于京师,设立戒坛为小万历与潞王祈福。

这让群臣都很无奈。

此等方式对小万历的病情会不会有帮助很难说,但定然又要消耗巨量的银钱。

李太后信佛都信魔怔了,她坚信只要心诚,佛便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这一次,张居正的表现非常强硬。

他直接上奏称,世宗皇帝明令禁止开设戒坛,此举有违祖制,另外,当下僧人,游手好闲者甚多,甚至会有奸人趁机作乱,对皇室不利,而小万历由天地祖宗保佑即可。

简而言之:设僧人戒坛,纯属胡闹。

李太后无奈,只得收回了懿旨。

这就是张居正在朝堂的影响力。

若他此时仍在家丁忧,恐怕官员们根本无法阻止李太后,殷正茂再跳一次玉河都不一定有用。

小万历与潞王静养后,沈念身上的担子便变得清闲了许多。

近几日,大多数时间都在户部办公。

……

二月初九,近黄昏。

朝阳门大街,距离东侧的朝阳门约三百步的地方。

十辆带有棚窗的封闭式双马马车一字排开,正朝着朝阳门外奔去。

此时,街道上的行人很多。

但马车的速度非常快,赶马车的马夫一边不停地用马鞭抽打着马匹,一边高声吆喝着:让一让!都让一让!

十辆马车齐奔,扬起无数灰尘。

“急着去奔丧啊!”街边有商贩忍不住骂道。

有路过的商人注意到,这些马车的车架被压得非常低。

“这里面一定不是坐着人,而是拉着某种重物,不然车架不会被压得这么低,马也跑得非常吃力!”

就在这十辆马车的头辆马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从一个胡同中突然钻出三辆平板牛车。

每辆牛车之上,除了赶牛者,还站着三名青年汉子。

牛车的速度非常快。

这三辆平板牛车,直接斜冲向奔过来的棚窗封闭式马车。

牛的速度虽然比马慢,但是冲击力却要远远高于马匹。

砰!砰!砰!

三辆牛车,精准地撞在了最前面的三辆马车上。

在那瞬间,马车牛车皆发生了侧翻。

而后面的七辆马车由于速度过快,相隔距离太近,赶马车的马夫无法抓紧缰绳使马停下,导致七辆马车也都撞在一起。

侧翻马车的棚子里,有大红木箱翻滚而出。

砰!砰!砰!

由于冲击力过大,有五六个破旧的红木箱直接被撞开。

哗啦!哗啦!呼啦!

一块块重约一两、二两、五两、十两的银锭从红木箱里翻滚出来,眨眼间便撒了一地,有些甚至直接滚到了街边行人的脚底下。

这一刻,所有人都傻眼了。

许多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一个红木箱约有一千两银,而每个马车里约有四五个红木箱。

百姓们愣了约有三四息后,街边有人突然兴奋地喊道:“私银,这是私银!”

听到这道声音后,街边百姓都是两眼发亮,然后开始疯狂捡银。

大明之银分官银与私银。

官银乃官府监制,刻有官府铭文,主要用于军饷、内廷用银、基建公费等,禁止民间流通,百姓使用官银消费,乃是砍头的大罪,一般的百姓没有能力熔毁官方铭文,故而根本不敢抢夺官银。

但私银就不一样了,其乃民间银号、钱庄、匠人私铸,没有官方铭文,可随意使用。

捡到了,只要不被人发现,那就是自己的。

哗啦!哗啦!哗啦!

就像不远处街边包子铺的主人从笼子里拾包子一样,伸手就是一锭。

街边百姓的装银工具,五花八门。

有用衣服包裹,有用食盒,有用竹篮,更有甚者,两人合抱一个红木箱子朝着自家的马车上搬。

百姓们的眼睛都非常炽热。

没有一人是捡个二十两左右就迅速离开的,全都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就在这时。

有人打上了没有摔开的红木箱的主意,从一旁捡起石头,直接将红木箱砸开。

砰!砰!砰!

有数个红木箱被砸开后,里面放着的不仅有银锭,还有镶金镶玉的酒壶、酒瓶,金筷子、金叶子。

“发财了,发大财了!”

“这是我的,这都是我的,这是老天爷赐给我的!”

周边百姓们都如同疯了一般,拼命地抢夺着,有人甚至已经殴打在一起。

与此同时,十辆马车上的马夫都惊呆了。

他们并不知红木箱里装的是金银。

如果是金银,他们根本不敢一人一车运送,至少要派上上百名护卫。

他们见此刻已不可能将金银要回,继续赶路了,当即也如同疯子一般,加入到了抢夺金银的队伍中。

与此同时,赶牛车冲击马车队伍的那群人,也是疯狂抢夺。

他们分工明确,有人看着牛车,有人搬运金银,已经做好了冲进胡同的打算。

此等抢掠行为大概进行了有半刻多钟。

五城兵马司的十余名兵卒终于赶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这些亮闪闪的金银后,也都呆住了。

若能抢走几件镶金的贵重物品,下半辈子便能不愁吃喝了。

顿时,他们手持兵器也冲了过去。

一边驱赶着身边抢掠的百姓,一边挑拣贵重的物品朝着怀里塞。

他们这种做法,显然无法将百姓赶走。

不多时,周围足足聚集了二百多名百姓。

就在这时,锦衣卫的大部队终于到来了。

“将这些人全都围起来,见仍在抢掠者,杀无赦!”为首的一名锦衣卫千户说道。

这名千户走到一名正在疯狂抢掠的百姓面前,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

“噗嗤!”

他塞在怀里的金银顿时撒了一地。

“谁还敢再抢!”这名锦衣卫千户举着带有血迹的大刀高声道。

顿时,抢掠的百姓们都慌了,纷纷拿着金银朝着四周奔逃而去。

锦衣卫不过只有三十余人,根本不足以将他们全部抓到,只能是就近抓捕,能留下多少金银便留下多少金银。

而这时,那些赶牛车者也趁乱带着金银朝胡同内逃去。

约一刻钟后。

锦衣卫、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的兵卒,足足有三百多人,全都汇聚在十辆马车周围。

三大衙门商量过后。

由锦衣卫将所有金银与押运和抢夺金银的人全部抓到诏狱审讯,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各派两名官员跟随,以保证这些金银不会流于他处。

至于其他人,全力追讨遗失的金银,将逃跑的赶马者与牛车上的人迅速缉拿归案。

……

十辆马车,一辆马车有五六个箱子,每个箱子里面至少装有一千两银子。

保守估计,十辆马车内至少有五万两白银。

五万两白银,莫说对百姓,对官员而言也是天文数字。

一名街头卖油小贩的年收入约为二十两,五万两白银相当于两千五百个卖油小贩的年利润。

一名正七品县令的年俸约四十五两白银,五万两白银相当于一千一百一十一名县令的年收入总和。

五万两,能买两层四间的民宅五千套,能买白布二十五匹,能买羊肉三百多万斤……

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

运送五万两白银,竟然使用直接塞木箱的方式,并且还是一人一车,竟无一名护卫。

……

此事就像一阵暴风般,迅速传遍了京师的街头巷尾。

有百姓知晓后,咬牙切齿地怪罪自己当时没有出现在朝阳门大街上,不然一日暴富的就是自己。

有百姓迅速奔往朝阳门大街,期盼着能在某个犄角旮旯再捡到几块银锭。

有百姓坐在街头探讨着用何种手段捡金银,才能在捡到最多的同时,安全离场。

还有胆大的百姓游走于各个胡同,看有贼眉鼠眼的人,便上前质问是否在朝阳门大街捡到了金银,如果对方被诓出来,不分他一半,他就要报官。

……

虽然此事发生时,官员们已经放衙,但加班者甚多,官员们很快也都知晓了此事。

内阁值房。

张居正、殷正茂、申时行三人听到街头抢银之事后,不由得也大惑不解,想不到京师内怎么会出现此种滑稽之事。

即使是京师之内,也只有极少数人拥有这样的巨量财富。

但能拥有这些财富的人,不可能傻到用一人一车的方式运送如此多的金银。

殷正茂撇嘴道:“二位,我觉得这些金银肯定不干净,牛车上的人应该知晓马车内装的是金银,故而撞击马车,莫非是哪个官员致仕返乡,为免得别人生疑,偷偷运银出城,而他的对手知晓后,要将其揭露?”

申时行想了想最近致仕的官员,微微摇头。

“殷阁老,能贪墨这么多钱财,其手里定然还有田地店铺,且这个人的官职绝对不低于五品,目前,我想不到京师有哪个致仕官员敢这样贪墨,若抓出来,那恐怕就要朝野震动了!”

张居正面色阴沉。

“先令锦衣卫和顺天府调查吧,此事若真与朝堂有关,那丢的是咱们的脸!”张居正一甩胡须,朝着外面走去。

在新政改革的大背景下,张居正对官员贪墨,特别是对官员收取常例钱,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知晓,当朝俸禄确实太低。

不是人人都能如海瑞那般,宁愿自己种菜也不贪墨一文钱,也不是人人都能如沈念那般,家境殷实,不用朝廷俸禄,也能自给自足。

但是,若真有官员贪墨了五万两,那就不能轻饶了。

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必然会引起民怨沸腾,使得朝廷的公信力再次下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