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村霸版死神来了
雨是从巳时开始下的,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沾在李承道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上,像撒了层盐霜。等他们拐进阴槐镇的牌坊时,雨势已如瓢泼,砸在千年古槐的树冠上,溅起的水雾裹着股腐叶腥气,呛得赵阳直皱眉。
“师父,这鬼地方连块像样的避雨棚都没有?”赵阳抹了把脸上的水,手里那柄比他人还高的铁尺被雨水淋得发亮。他生得虎背熊腰,粗布短打裹着结实的肌肉,此刻却像头被淋湿的幼兽,眼神里满是警惕。
林婉儿没说话,只是往李承道身后缩了缩。她穿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半朵褪色的云纹,怀里紧紧抱着个油布包——里面是师徒三人的符咒与法器。她的脸色比衣衫还白,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落在牌坊上那块斑驳的匾额上。“阴槐镇”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笔画间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看着像某种扭曲的符咒。
“别急。”李承道慢悠悠地掏出个酒葫芦,仰头灌了口,酒液顺着他的胡茬往下滴,“这镇子看着闭塞,规矩怕是不少。”他的声音带着点醉意的沙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与这副散漫模样不符的锐利。
话音刚落,街角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十几个镇民举着油纸伞站在雨里,伞沿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一张张模糊的脸。最前头的是个铁塔似的汉子,穿着件沾着血污的黑布短褂,腰间别着柄半尺长的屠宰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脚步叮当作响。
“外乡人?”汉子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目光扫过李承道手里的酒葫芦,又落在赵阳的铁尺上,“不知道今儿是槐神祭的头七?敢带着铁器进镇?”
赵阳刚要瞪眼,被林婉儿拽了拽袖子。她轻声道:“他是王屠户,镇上的主事人。”方才她瞥到汉子褂子内侧绣着个褪色的“王”字,与地方志里记载的阴槐镇霸主姓氏对上了。
李承道收起酒葫芦,拱手笑道:“贫道李承道,带两个不成器的徒弟赶路,恰逢大雨,想借贵地避一避。至于铁器……不过是徒弟防身用的,绝无冒犯神灵之意。”
王屠户冷笑一声,嘴角的刀疤在雨里显得格外狰狞。他身后的镇民们鸦雀无声,只有雨水敲打着伞面的声响,像无数只手指在轻轻叩门。“避雨可以,”王屠户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一条泥泞的小路,“但得守规矩。今晚槐神要‘赏光’,你们三个,得留下观礼。”
“赏光?”赵阳没忍住,“我看是要吃人吧?”
这话一出,镇民们的伞沿又压低了些,有人发出压抑的抽气声。王屠户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按在屠宰刀的刀柄上:“后生仔嘴巴放干净点。槐神庇佑我们镇几十年,轮到你这外乡人说三道四?”
李承道按住赵阳的肩膀,对王屠户道:“徒弟口无遮拦,贫道替他赔罪。观礼就观礼,只是我等囊中羞涩,怕是……”
“不要你们的钱。”王屠户打断他,眼神像钩子似的刮过林婉儿怀里的油布包,“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明早雨停了,自可离开。”
他们被领进镇东头的一间破庙,庙里弥漫着香灰与霉味,正中央供着个模糊的木像,看不出是神是鬼。王屠户留下两个镇民“伺候”,实则监视,自己则揣着刀转身进了雨幕,背影消失在古槐浓密的阴影里。
“师父,这姓王的不对劲。”赵阳蹲在门槛边,用铁尺划着地上的泥,“刚才我瞅见他褂子上的血不是牲畜血,腥气太淡,倒像人血。”
林婉儿已经打开了油布包,正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天光检查符咒。她的手指拂过一张黄符,忽然停住:“你们看。”符纸边缘沾着点深褐色的粉末,她捻起一点凑到鼻尖,“是尸粉,而且是刚风干不久的。”
李承道走到供桌前,指尖敲了敲木像的底座。“这庙以前是祠堂,”他低声道,“底座是空的,里面藏着东西。”话音未落,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醉醺醺的汉子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身上的酒气盖过了庙里的霉味。
“道士……你们是道士?”汉子眼睛通红,手里攥着个空酒坛,“快……快离开这镇子……王屠户他……”
“李老四,你喝醉了!”守在门口的两个镇民厉声呵斥,上前要拉他出去。
李老四却像疯了似的挣扎,酒坛摔在地上碎成八瓣:“他每年都要喂槐神!去年是我哥……今年轮到……”话没说完,他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涌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林婉儿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按住他的伤口。伤口在喉管处,边缘焦黑,不像是被利器所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灼穿的。“还有气!”她抬头对赵阳喊,“快拿金疮药!”
赵阳刚要动,李老四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睛瞪得滚圆,断了气。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庙门外那棵千年古槐,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槐神发怒了!”一个镇民突然尖叫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这外乡人引来的祸事!”
另一个镇民拔腿就往外跑,嘴里喊着:“快去告诉王屠户!”
李承道走到门口,望着雨幕中那棵遮天蔽日的古槐。树干粗壮得要三个人才能合抱,枝桠扭曲地盘旋向上,被雨水打湿的树皮黑得发亮,像裹着层凝固的血。最粗的那根枝桠上,似乎挂着个什么东西,在风雨里轻轻摇晃。
“师父,那是什么?”赵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是李老四的尸体。不知何时被吊在了古槐上,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双手垂落,像个破败的木偶。而从破庙到古槐的那段泥路上,只有一行凌乱的脚印——是李老四自己的。
雨还在下,古槐的影子在地上蠕动,仿佛有了生命。林婉儿蹲在李老四的尸体旁,指尖沾了点焦黑的伤口残留物,放在舌尖尝了尝,脸色骤变:“是‘化骨水’,用曼陀罗与砒霜熬的,王屠户的屠宰场里一定有这东西。”
赵阳在庙门后的泥地里扒拉了几下,挖出一枚生锈的铁钩,钩尖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污迹。“这上面有字。”他用袖子擦了擦,铁钩内侧赫然刻着个“王”字。
破庙里的香灰被风吹得四处飘散,落在李老四圆睁的眼睛上。林婉儿突然觉得后颈一凉,抬头望去,只见供桌上的木像不知何时转了个方向,那张模糊的脸正对着他们,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远处传来了王屠户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把李老四的尸体放下来吧,槐神收了祭品,该安生了。”
李承道握紧了手里的酒葫芦,葫芦壁冰凉刺骨。他知道,这阴槐镇的雨,今夜怕是停不了了。而他们三个,已经成了这盘杀人棋局里,最显眼的棋子。
雨势在午夜时分弱了些,变成黏腻的毛毛雨,裹着古槐的腥气往人骨头缝里钻。王屠户让人把李老四的尸体抬去槐树下的石台上,说是要让“槐神”细细享用。镇民们都回了家,只有巡逻的汉子举着松明火把,光焰在雨里忽明忽暗,把古槐的影子投在泥墙上,像无数只扭曲的手在抓挠。
破庙里,赵阳用铁尺顶住了门板,耳朵贴在门缝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师父,那王屠户没走,就在对面屋檐下站着。”他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手里还攥着那把刀,跟盯着猎物似的。”
林婉儿正借着油灯检查从李老四身上找到的东西——半张揉烂的草纸,上面用炭笔写着“粮仓”两个字,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她把草纸铺平,指尖划过字迹:“这李老四,死前怕是想去粮仓找什么。”
李承道坐在供桌旁,手里转着那枚刻着“王”字的铁钩。钩子上的污迹已经干涸,变成深褐色,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粮仓是镇上的命脉,”他眯起眼,“王屠户要藏东西,那里最方便。”
“可他怎么进去?”赵阳挠头,“粮铺老板跟王屠户穿一条裤子,今晚巡逻的人里就有他侄子。”
话音未落,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门板。赵阳猛地握紧铁尺,林婉儿吹灭油灯,庙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透进的火把光,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谁?”李承道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点酒后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门外的响动停了。过了片刻,一张纸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赵阳摸过去捡起来,凑近门缝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是张用鲜血画的符,符尾拖着个箭头,指向镇西头的方向。
“是哑女阿秀。”林婉儿凑过来,指尖抚过纸上未干的血迹,“她指甲缝里有胭脂花汁,这血里掺了那个。”
赵阳想起傍晚见过的那个小姑娘,穿着件不合身的旧棉袄,梳着两条歪歪扭扭的辫子,总是低着头,眼睛藏在刘海后面。王屠户说她是捡来的哑女,平时就在屠宰场帮忙打杂。
“她在给我们报信。”李承道接过血符,在指尖捻了捻,“胭脂花汁遇碱会变色,这血符里还掺了别的东西。”他摸出火折子点亮,只见血符边缘渐渐浮现出几个淡红色的字:“三更,粮仓。”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雨彻底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把古槐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蛰伏的巨蟒。师徒三人借着月色往镇西头走,脚下的泥路软得像烂肉,每走一步都陷进去半只脚。
粮铺的木门紧闭着,门环上挂着把大铜锁,锁孔里插着根细铁丝——是阿秀留的记号。赵阳用铁尺一别,铜锁“咔哒”一声开了,三人闪身进去,一股陈凉的霉味扑面而来,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在地下。”林婉儿指着墙角的粮仓,炕底的木板缝隙里透着寒气。赵阳搬开粮仓,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往下望去深不见底,只能听见隐约的水流声。
“暗河。”李承道点燃一张照明符,符纸悠悠飘下,照亮了陡峭的石阶,“王屠户利用槐树根脉挖的密道,直通古槐底下。”
他们顺着石阶往下走,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滑得厉害。林婉儿走在中间,手里攥着张辟邪符,指尖冰凉。走到一半时,她突然停住脚步,侧耳听着:“你们听,有哭声。”
赵阳把铁尺横在胸前,警惕地环顾四周。照明符的光越来越暗,只能照见身边两米远的地方,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哭声越来越近,细细的,像个女人在呜咽,又像个孩子在哼唧,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殉葬的冤魂。”李承道的声音低沉,“这密道不止藏东西,还是王屠户处理‘祭品’的地方。”他从袖里摸出桃木剑,剑身在黑暗里泛着微光。
走到石阶尽头,是条宽约三尺的暗河,河水黑得像墨,水面漂浮着些破烂的衣物。赵阳用铁尺探了探,水深刚及膝盖,但水流很急,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搅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往这边走。”林婉儿指着左边的石壁,那里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挂着块湿漉漉的麻布,上面沾着几根灰白的头发。
钻过洞口,眼前豁然开朗——是间石室,靠墙堆着十几个木箱,箱盖敞开着,里面装满了金银首饰和绸缎衣物,有些衣物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石室中央摆着张石桌,桌上放着本泛黄的账簿,翻开的那页记着“张寡妇,两儿一女,抵粮三石”。
“畜生!”赵阳一拳砸在石桌上,石屑飞溅,“这哪是藏东西,分明是销赃的窝点!”
林婉儿拿起账簿往后翻,脸色越来越白。“失踪的人都在这儿了,”她声音发颤,“去年山洪后失踪的陈家父子,前年说去外地探亲的李家姐妹……都被他当成‘祭品’卖了。”
李承道走到最里面的木箱前,箱里装着些破旧的道袍,袍角绣着个“玄”字。他拿起衣件,指尖抚过衣襟上的破洞,洞里还卡着半片指甲,已经发黑了。“是师兄的。”他的声音有些发紧,“陈玄当年就是查到了这里。”
就在这时,石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落下簌簌的石屑。赵阳冲到洞口,只见暗河的水面在翻涌,无数只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挠着石壁,刚才听到的哭声变得凄厉起来,仿佛就在耳边。
“不好!王屠户发现了!”赵阳用铁尺顶住洞口,“他在上面放水淹咱们!”
水面越来越高,已经漫到了石室门口。林婉儿突然指着石桌底下:“那里有机关!”石桌腿上刻着个小小的“王”字,与铁钩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李承道扳动“王”字,石桌缓缓移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钻过的地道口,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通向哪里。
“分头走。”李承道把桃木剑塞给赵阳,“你带婉儿从地道走,去古槐断枝处等我。我去粮仓看看,李老四要找的东西,一定在那里。”
赵阳还想说什么,被李承道推了一把:“快走!记住,别信镇民的话,尤其是老镇长——他袖口有和王屠户一样的刀疤。”
水面已经漫过脚踝,冰冷刺骨。林婉儿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李承道举起照明符,转身往洞口走去,符光映着他的背影,在摇晃的水波里碎成一片,像被撕碎的纸钱。
地道里狭窄潮湿,只能匍匐前进。赵阳在前头用铁尺开路,林婉儿跟在后面,手里的辟邪符忽明忽暗。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传来微弱的光亮,还夹杂着说话声。
“……那三个外乡人肯定死在密道里了,水都漫到粮仓了。”是粮铺老板的声音,透着股幸灾乐祸。
“槐神今晚要大宴,老镇长说,得再找个‘干净’的祭品。”另一个声音响起,林婉儿心里一紧——是王屠户。
光亮越来越近,赵阳突然停住,压低声音:“前面是祭坛,他们在准备祭祀。”
林婉儿从赵阳肩头看过去,心脏猛地一缩。祭坛就设在古槐的树洞里,洞里点着十几根白蜡烛,烛光映着洞壁上斑驳的符文,像无数只流血的眼睛。老镇长穿着件黑色的祭袍,正拿着把匕首,对准跪在祭坛中央的人影——那是哑女阿秀,她的辫子被扯散了,脸上满是泪痕,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时辰到了。”王屠户的声音在树洞里回荡,像敲在棺材板上的闷响,“送阿秀去见槐神吧。”
老镇长举起匕首,烛光在刀刃上流转,映出他袖口露出的那道刀疤——与王屠户的一模一样。
赵阳握紧了铁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林婉儿摸出最后一张雷符,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知道,这场赌命的斗智,才刚刚开始。
树洞里的烛火突然噼啪爆响,烛泪顺着石壁往下淌,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老镇长的匕首悬在半空,阿秀猛地抬起头,刘海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的额头上。她的目光穿过烛光,精准地落在地道入口的方向,嘴角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口型——“快跑”。
“磨蹭什么?”王屠户的声音像块冰砸进热油里,“槐神等着呢。”他站在树洞阴影里,手里把玩着那枚生锈的铁钩,钩尖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这丫头本就是槐神赐的,现在还回去,天经地义。”
老镇长喉结滚动,匕首抖得厉害。他袖口的刀疤在烛光下格外清晰,那不是天生的,边缘整整齐齐,倒像是被人用刀刻意划出来的。林婉儿突然想起李老四草纸上的“粮仓”二字,心头一震——这刀疤,和粮仓暗河石壁上的划痕是同一种刀法。
“师父说的没错,老镇长是帮凶。”林婉儿按住赵阳的胳膊,用气声说,“他袖口的疤是王屠户给的,用来表忠心。”
赵阳刚要起身,被她死死拽住。树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镇民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汉子手里提着个湿漉漉的麻袋,袋口滴着黑褐色的水:“屠户!密道里没找到外乡人尸体,只捞着这个!”
麻袋被扔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王屠户踢了一脚,袋口散开,滚出个油布包——正是李承道装符咒的那个。包上沾着暗河的淤泥,还破了个洞,露出半张湿透的黄符。
“跑了?”王屠户的脸色沉得像古槐的树皮,“去搜!把镇子翻过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镇民们刚要动,树洞外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是粮铺老板的声音,从粮仓方向传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了喉咙。王屠户眼神一凛,提着铁钩就往外冲,老镇长也慌忙放下匕首,跟了出去。
树洞里瞬间只剩阿秀和两个看守的镇民。赵阳趁机猛地掀翻地道出口的石板,铁尺带着风声砸向左边的镇民,对方闷哼一声倒地,额头撞在烛台角上,血立刻涌了出来。右边的镇民刚要呼喊,林婉儿已经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手里的辟邪符狠狠按在他眉心——符纸“滋啦”一声燃起绿火,镇民像被抽走骨头似的瘫软下去。
“跟我走!”赵阳解开阿秀身上的麻绳,这才发现她手腕上全是勒痕,新旧交叠,显然被绑过无数次。阿秀却挣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冲向树洞深处,那里的石壁上刻着片模糊的符文,与镇口牌坊上的苔藓痕迹如出一辙。
她从怀里掏出块碎瓷片,在符文中央用力刮了几下,石壁竟缓缓移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缝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隐约能闻到檀木与血腥混合的怪味。
“这是……”林婉儿凑近一看,缝里的石壁上布满了指甲抓挠的痕迹,最深的几道里还嵌着干涸的血痂。
阿秀突然抓住林婉儿的手,把她的指尖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藏着个油布包,打开一看,是半本线装书,纸页泛黄发脆,封面上写着“阴槐记”三个字——正是陈玄留下的那本!
“呜……呜……”阿秀指着书里的插图,那是幅古槐的剖面图,根系处标着个红色的圆点,旁边写着“祭坑”二字。她又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再指向王屠户离开的方向,最后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他要炸祭坑!”林婉儿瞬间明白,“王屠户根本不信槐神,他想趁祭祀把所有人都埋在底下,掩盖密道里的秘密!”
话音未落,树洞外传来王屠户的怒吼:“人呢?!”石板被猛地踹开,王屠户提着铁钩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老镇长和几个镇民,火把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洞壁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
赵阳把林婉儿和阿秀护在身后,铁尺在手里转了个圈:“姓王的,有本事冲爷爷来!”
王屠户冷笑一声,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哨子,吹了声尖锐的呼哨。树洞外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林婉儿探头一看,只见古槐最粗的那根枝桠上,吊着个黑黢黢的东西,被风一吹左右摇晃——是粮铺老板的尸体,肚子被剖开,内脏挂在枝桠上,像串破烂的灯笼。
“第二个。”王屠户舔了舔嘴角的刀疤,“老镇长,你说下一个该轮到谁?”
老镇长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屠户饶命!是那外乡人逼我的!他们说要烧了祠堂,我才……”
“晚了。”王屠户的铁钩突然甩出,精准地勾住老镇长的喉咙。老镇长的眼睛瞪得滚圆,双手抓着铁钩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宰的猪。王屠户猛地一拽,铁钩带着半块血淋淋的喉管从他脖子里扯出来,滚烫的血溅了阿秀一脸。
阿秀却没躲,只是死死盯着王屠户,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她突然抓起地上的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臂,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她用流血的手指在石壁上画了个符号——不是祭祀符文,而是个歪歪扭扭的“水”字。
“水?”林婉儿心头一动,看向《阴槐记》里的插图。祭坑旁边画着条细线,连接着暗河的源头,旁边注着行小字:“槐根畏活水,冲之则溃。”
“赵阳!”林婉儿把书塞给他,“带阿秀去暗河上游,找水闸!陈玄的笔记说,活水能冲垮祭坑!”
“那你呢?”赵阳急道。
“我去引开他们。”林婉儿抓起地上的蜡烛,点燃了树洞角落的干草堆,“告诉师父,符文底下有‘王’字,用狗血能破!”
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睁不开眼。王屠户的怒吼声在烟雾里炸开:“抓住她!别让这小贱人跑了!”林婉儿趁机钻进石壁的窄缝,身后传来赵阳和镇民打斗的声响,还有阿秀尖利的呼哨——那是她在给赵阳指路。
窄缝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林婉儿摸着石壁往前爬,指甲被磨得生疼,突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具骷髅,胸腔里插着半截桃木剑——是陈玄!
她强忍恶心,从骷髅手里抽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张符咒和一小块狗血凝固成的硬块。“师兄,多谢了。”林婉儿把硬块塞进怀里,继续往前爬,终于看到了光亮。
出口在古槐的断枝处,月光从断裂的树杈间漏下来,照亮了满地的枯枝败叶。林婉儿刚要跳下去,手腕突然被抓住,王屠户的脸从阴影里探出来,嘴角挂着狞笑:“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他的铁钩刺向林婉儿的胸口,林婉儿猛地侧身,钩尖擦着她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她趁机把怀里的狗血硬块砸向王屠户的脸,狗血碰到他的皮肤,立刻冒出白烟,王屠户惨叫一声,捂脸后退。
林婉儿跌跌撞撞地往下跑,树枝划破了她的胳膊,鲜血滴在地上,像一串引路的灯。她回头望去,只见王屠户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的皮肤被狗血灼得焦黑,露出底下红肉,像块被煮烂的猪肉。
“你跑不掉的。”他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祭坑的炸药还有一个时辰就响了,到时候整个镇子都是你的坟墓。”
林婉儿突然停住脚步,指着他身后:“师父,你来了!”
王屠户下意识地回头,林婉儿趁机钻进旁边的灌木丛。等他反应过来,林婉儿已经不见了,只有灌木丛里留下一块带血的衣角,和一张画着嘲讽笑脸的黄符。
王屠户撕碎黄符,眼神像淬了毒的刀。他吹了声呼哨,古槐的影子里突然钻出十几个拿着刀的镇民,像一群被唤醒的僵尸。“搜!”他咬着牙说,“就算把这棵树刨了,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灌木丛里,林婉儿捂着流血的肋骨,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摸出最后一张雷符。她知道,这是场赌命的局,而她手里的牌,只剩下最后一张了。
雷符捏在掌心,边缘的朱砂被冷汗浸得发潮。林婉儿蜷缩在灌木丛里,听着镇民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靴底碾过枯枝的脆响像咬在骨头上的牙。她突然想起李承道教过的“听声辨位”——东边三人脚步沉,是扛着锄头的壮汉;西边两人脚步碎,该是王屠户的贴身打手;而正前方那道脚步声,轻得像猫,却带着股熟悉的腥气——是王屠户本人。
“出来吧,小道士。”王屠户的声音贴着灌木丛传来,带着被狗血灼过的嘶哑,“你师父已经死在密道里了,那老东西还想炸水闸?真是自不量力。”
林婉儿的心猛地一沉,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她摸到腰间的匕首,是刚才从树洞带出来的,刃上还沾着阿秀的血。匕首柄缠着圈麻绳,磨得光滑,显然被人常年攥着——这是陈玄的匕首,师兄当年就是握着它死在槐根下的。
脚步声停在灌木丛外。王屠户似乎在低头打量,阴影投在地上,像只张开翅膀的蝙蝠。“你以为赵阳能跑掉?”他轻笑一声,声音里裹着冰碴,“暗河上游的水闸早就被我封死了,那傻小子现在怕是正被我养的‘槐蛇’追得满地爬吧?”
“槐蛇”两个字刚出口,灌木丛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嘶鸣,接着是镇民的惨叫。林婉儿猛地掀开树枝,只见赵阳浑身是血地站在月光下,手里的铁尺缠着几条黑蛇的尸体,蛇眼圆睁,毒牙闪着寒光。他身后跟着阿秀,小姑娘手里举着个火把,火苗舔着一串蛇卵,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师父说的没错,水闸被石头堵了,但老子找到备用渠!”赵阳的声音带着喘息,铁尺往地上一拄,震得泥土里钻出几条小蛇,“婉儿,快!往这边走!”
王屠户显然没料到他们能活着回来,脸色骤变,吹哨的手指都在发抖。但他身后的镇民已经围了上来,手里的砍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圈磨利的牙。
“往古槐树洞退!”林婉儿拽着阿秀往回跑,同时摸出陈玄的匕首,往树干上划去。树皮被划开的地方冒出粘稠的汁液,腥气扑鼻——这根本不是槐树汁,倒像是凝固的血浆。
树洞入口的石板已经被刚才的打斗掀翻,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洞口。赵阳先把阿秀推下去,刚要跟着跳,王屠户的铁钩突然飞了过来,擦着他的耳朵钉在树干上,钩尖颤巍巍地抖着,挂着半片皮肉。
“抓住他们!”王屠户嘶吼着扑上来,脸上的焦皮在奔跑中裂开,露出底下红肉,像幅被揉烂的画。
林婉儿反手将雷符拍在洞口边缘,符纸“轰”地燃起蓝火,暂时逼退了镇民。她拽着赵阳跳进树洞,下落时膝盖磕在石阶上,疼得眼前发黑。阿秀已经在下面点亮了火把,火光里能看见洞壁上的符文正在渗血,像无数条小蛇往深处爬。
“这边!”阿秀拉着他们往树洞尽头跑,那里的石壁上有个新凿的洞口,边缘还沾着新鲜的凿痕。钻进去才发现,竟是条贴着槐根延伸的窄道,头顶的树根像粗壮的血管,偶尔有冰冷的液滴滴下来,落在颈窝里像蛇的吐息。
“还有半个时辰。”赵阳看着怀里的水漏,声音发紧,“炸药就埋在祭坑底下,王屠户说的是真的。”
林婉儿突然停住,指着头顶的树根。那里缠着圈铁链,链上挂着个铁笼,笼里隐约有个人影,手脚被铁链锁着,一动不动。“是师父?”她声音发颤,摸出火把往上照——笼里的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腰间挂着个酒葫芦,正是李承道!
“师父!”赵阳举起铁尺就要砸铁链,被林婉儿拦住。她指着铁笼底下的树根,那里埋着串引线,连着远处的黑暗。“是陷阱!砸开铁链就会引爆炸药!”
李承道突然动了动,艰难地抬起头。他的嘴角淌着血,却冲他们笑了笑,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傻丫头……看《阴槐记》……最后一页……”
林婉儿赶紧翻开那半本书,最后一页是张折叠的图纸,画着祭坑的剖面图,其中一个角落标着个红圈,旁边写着“槐心石——镇根之核,遇狗血则裂”。
“阿秀!”林婉儿看向小姑娘,“你知道槐心石在哪吗?”
阿秀点点头,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胸口有块青黑色的胎记,形状竟与古槐的轮廓一模一样。她指着胎记的中心,又指向窄道尽头的黑暗,最后做了个“砸”的手势。
窄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正中央立着块丈高的黑石,石上刻满了符文,正是图纸上的槐心石。石前跪着个穿道袍的骷髅,手里握着半截桃木剑——是陈玄的尸骨。
“找到了!”赵阳举起铁尺就要上前,被林婉儿拉住。石室四周的石壁上布满了小孔,每个孔里都塞着炸药,引线全连在槐心石底部,像团乱麻。
“狗血。”林婉儿掏出怀里的硬块,是陈玄留下的狗血凝固块,“需要用这个涂满符文,再用桃木剑刺中心。”她转向阿秀,“你师父……陈玄师兄,就是想这么做才死的。”
阿秀突然跪下来,对着骷髅磕了三个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些暗红色的粉末撒在石上。粉末遇空气立刻燃起绿火,照亮了石上符文的真正形状——根本不是祭祀文,而是个巨大的“王”字,被无数小符文掩盖着。
“是王家的族徽。”林婉儿瞬间明白,“这槐心石根本不是镇根的,是王屠户用来控制古槐的!他用活人血喂石,让树根长成陷阱!”
外面突然传来王屠户的吼声,越来越近。“没时间了!”赵阳举起铁尺,“我去挡住他们,你们动手!”
林婉儿咬咬牙,将狗血硬块捏碎,和着自己的血抹在槐心石上。狗血一碰到符文,立刻像沸腾般冒泡,石面开始渗出黑色的汁液,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她捡起陈玄的桃木剑,剑尖对准石上“王”字的中心。
“就是现在!”李承道在铁笼里嘶吼,用尽全身力气撞向笼壁。
林婉儿闭上眼睛,将桃木剑狠狠刺下去。剑尖没入石中寸许,石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的树根疯狂扭动,像被激怒的巨蟒。槐心石从中心裂开,一道红光从裂缝中射出,照亮了整个石室——裂缝里竟嵌着无数颗牙齿,白森森的像某种巨兽的嘴。
铁笼里的李承道突然大笑起来,猛地扯断自己的腰带,里面露出捆炸药!“王屠户!你看这是什么?”他点燃引线,火光中能看见他手里还攥着半张符纸,上面是陈玄的笔迹,“你爹当年就是这么炸死我师兄的!今天我还给你!”
“疯子!”王屠户的吼声从窄道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李承道冲林婉儿和赵阳挥了挥手,笑容在火光中格外清晰。“走!”
赵阳拽着林婉儿和阿秀往回跑,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热浪追着脚跟舔过来,树根断裂的脆响像天空在碎裂。林婉儿回头望去,只见铁笼在火光中炸开,李承道的身影与槐心石的裂缝融为一体,像幅燃烧的画。
他们从崩塌的树洞里滚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古槐在爆炸声中缓缓倾倒,庞大的树冠砸在镇中心的祭坛上,扬起漫天尘土。镇民们跪在地上哭喊,王屠户的惨叫声被埋在树根底下,渐渐微弱。
阿秀突然指向远处的暗河,那里漂着个酒葫芦,在晨光中悠悠打转。林婉儿知道,那是李承道留给他们的信号——他没死,只是顺着暗河逃了。
赵阳扶着林婉儿站起来,她的手里还攥着那半本《阴槐记》,最后一页的图纸在风中微微颤动。阿秀走到他们身边,胸口的胎记在晨光中泛着青黑色的光,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像极了王屠户最后那诡异的表情。
远处传来警笛声,是赵阳昨晚偷偷放的信鸽引来了官差。但林婉儿看着阿秀的笑容,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低头看向《阴槐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笔迹稚嫩,像是阿秀写的: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晨光穿过断裂的槐树枝,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影,像无数个等待填补的血洞。
官差驱散镇民时,古槐的断枝还在冒烟,焦糊的气味混着血腥味,在晨露里发酵成令人作呕的酸腐。赵阳被带去录口供,他攥着那半把染血的铁尺,反复说着“王屠户炸了祭坑”,可当官差跟着他去寻尸骨时,只找到一摊混着树根的肉泥,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有。
林婉儿坐在破庙的门槛上,手里捏着阿秀塞来的那半块狗血硬块。晨光透过庙顶的破洞照下来,在她脚边投下菱形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无数只白色的虫子在爬。阿秀已经不见了,有人说看见她跟着官差走了,也有人说她钻进了古槐的树洞里,跟那些树根缠在了一起。
“师姐,师父他……”赵阳回来时眼眶通红,粗布短褂上沾着泥,“官差说没找到师父的尸体,可能被暗河冲去下游了。”
林婉儿没说话,只是把狗血硬块往怀里塞了塞。硬块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烫得胸口发疼,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她想起李承道被关在铁笼里的样子,他嘴角的血沫,他看向自己时那抹狡黠的笑——那根本不是赴死的眼神,是笃定的算计。
破庙的供桌突然“咔哒”响了一声。林婉儿抬头望去,只见那尊模糊的木像不知何时转了方向,脸正对着他们,眼睛的位置被人凿了两个洞,洞里塞着两颗白森森的东西,细看竟是人的牙齿。
“这是……”赵阳举起火把凑近,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是王屠户的牙!他左边后槽牙缺了半颗,我昨晚看见的!”
林婉儿走过去,指尖拂过木像的胸口。那里刻着个新鲜的符文,正是镇民祭祀时画的那种,只是符文中央多了个小小的“李”字。她突然想起《阴槐记》最后一页的字迹——阿秀写的“下一个”,笔锋与这“李”字如出一辙。
“阿秀不是普通的哑女。”林婉儿的声音发紧,“她胸口的胎记,是王家的族徽。王屠户说她是捡来的,其实她是王家的人,是被当作‘槐神容器’养大的。”
赵阳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是刚才在暗河下游捡到的。打开一看,是半只烧焦的酒葫芦,葫芦里塞着张纸条,是李承道的笔迹:“槐心石裂,咒转移,血继者承之。”
“血继者……”林婉儿猛地看向木像眼睛里的牙齿,“王屠户的诅咒没随着他死而消失,转移到了有王家血脉的人身上——阿秀!”
破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官差的呼喊声混着女人的尖叫。林婉儿和赵阳冲出去,只见镇口的牌坊下,阿秀正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个黑布包,脸上带着种诡异的平静。她的身后,几个试图拦住她的官差倒在地上,脖子上有两个细小的血洞,像被毒蛇咬过。
“她手里的是……”赵阳指着黑布包,包角露出半截铁链,正是锁过李承道的那条。
阿秀看到他们,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像某种食肉的野兽。她解开黑布包,里面竟是那颗裂开的槐心石,石缝里嵌着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呜……呜……”她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突然将槐心石往地上一摔。石块落地的瞬间,整座阴槐镇开始剧烈摇晃,那些被砍断的槐树根突然从土里钻出来,像无数条黑色的蛇,朝着镇民们缠去。
“是活的!”赵阳举起铁尺劈断一条树根,断口处立刻涌出粘稠的黑血,“这树根本没死!”
林婉儿突然想起陈玄的桃木剑,那半截剑还插在槐心石的裂缝里。她转身往古槐遗址跑,赵阳紧跟其后。倒塌的树干下,无数条树根正拱开泥土,像在寻找什么。桃木剑就插在最粗的那条根上,剑身上的符文正在发光,与阿秀胸口的胎记遥相呼应。
“狗血!”林婉儿掏出怀里的硬块,用力砸在桃木剑上。狗血一碰到剑身,立刻燃起熊熊烈火,火焰顺着树根蔓延,烧得那些黑色的根须发出凄厉的嘶鸣。
阿秀尖叫着扑过来,指甲变得又尖又长,像王屠户的铁钩。林婉儿侧身躲过,赵阳趁机用铁链缠住她的腰,将她往火堆的反方向拽。阿秀在铁链里挣扎,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像有无数条小蛇在她身体里游走。
“她在被诅咒吞噬!”林婉儿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剑尖对准阿秀胸口的胎记,“必须毁掉血继的源头!”
阿秀突然停止挣扎,眼神从疯狂变回清明,她看着林婉儿,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救我。”
林婉儿闭上眼睛,将桃木剑刺了下去。剑尖没入胎记的瞬间,阿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里涌出无数条黑色的雾气,像被点燃的烟,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消散在晨光里。
当一切平息下来,赵阳瘫坐在地上,看着阿秀的尸体渐渐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林婉儿捡起地上的槐心石碎片,碎片里映出她自己的脸,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和阿秀最后那抹笑一模一样。
官差清理现场时,在古槐的树洞里找到了一间密室,里面摆满了牌位,最上面的那个写着“陈玄”,下面是无数个镇民的名字,最后一个是“李承道”。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根刚点燃的香,香灰还没落下。
“师父他……”赵阳的声音发颤。
林婉儿没说话,只是将槐心石的碎片揣进怀里。她知道,李承道根本没死,他用自己的血作为引子,暂时压制了诅咒,但这只是权宜之计。牌位上的名字,意味着他成了新的“祭品”,而她和赵阳,已经被卷进了这场没有尽头的诅咒里。
离开阴槐镇的那天,天又开始下雨,像他们来时一样。林婉儿回头望了一眼,那棵千年古槐的遗址上,不知何时冒出了棵新的幼苗,幼苗的叶子在雨中微微颤动,像只窥视的眼睛。
赵阳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指着她的袖口。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淡淡的咒印,形状与槐心石上的“王”字一模一样。
林婉儿低头看着咒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像极了阿秀,也像极了那个消失在暗河尽头的游方道士。
雨还在下,阴槐镇的影子在雨幕里若隐若现,像个永远解不开的结。而那本《阴槐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又多了行新的字迹,笔锋稚嫩,却透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熟稔:
“下一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