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猫妖的诱惑

雨丝裹着腐臭味钻进鼻腔时,林婉儿的右眼又开始发烫。

猫耳胡同的青石板路泛着油亮的黑,像被无数只猫舔过。第三具尸体就躺在37号院的堂屋正中,赵老四蜷缩在太师椅上,脖颈处的三枚血洞正往外渗着暗红的浆水,瞳孔张得滚圆,眼白上爬满蛛网状的红血丝——活像被剥了皮的黑猫眼珠子。

“师父,”林婉儿的声音发紧,指尖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发抖,“您看那坛子。”

堂屋供桌中央摆着个青灰色陶罐,坛口用朱砂画着歪扭的符,罐身爬满指甲抓挠的白痕。李承道蹲下身,邋遢的道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猫毛,他捏起坛口露出的一截骨头,指尖碾过上面细密的齿印:“是人指骨。”

林婉儿猛地偏过头,右眼的灼痛感顺着神经爬满半个脑袋。恍惚间,她看见一道黑影从供桌底下窜过,拖着条蓬松的黑尾巴,腥甜的血气混着猫尿味直冲鼻腔——和她颈后那道淡红色爪痕发烫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别看!”李承道的桃木剑“嗡”地一声弹出剑鞘,桃木的清香劈开幻象。林婉儿踉跄着后退,撞在门框上,颈后的爪痕像被火钳烫过似的疼。她摸到自己的后颈,指尖沾着点黏腻的冷汗,低头时,看见门槛缝里卡着半片黑猫的指甲,闪着幽绿的光。

赵阳蹲在院角摆弄罗盘,铜制的指针疯了似的打转,最后死死钉向胡同深处的阴影处。“师父,”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断腿眼镜,镜片反射着堂屋漏出的惨光,“磁场乱得厉害,和我祖父日记里记的猫仙祠遗址一模一样。”

雨越下越大,砸在院墙上噼啪作响,混着远处隐约的猫叫声,像有无数只爪子在抓挠耳膜。林婉儿盯着赵老四圆睁的眼睛,忽然发现他的瞳孔里映着个模糊的影子——披黑袍的女人,指甲泛着青黑,正弯腰往坛子里塞东西。

“坛子里还有东西。”她冲过去,不顾李承道的阻拦掀开坛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陶罐里塞满了黑猫骸骨,肋骨、腿骨、头骨层层叠叠,最底下沉着个小小的银锁,锁身上刻着朵残缺的桃花。

林婉儿的呼吸骤然停住。她颈后戴着的银锁,锁身同样刻着半朵桃花——那是她记事起就戴着的东西。

“嗷——”院墙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猫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三人冲出去,只见胡同口的老槐树下,跛脚的刘老棍正被十几只黑猫围攻,他的裤腿被撕开,露出的小腿上满是血洞,手里死死攥着根拐杖,拐杖头雕着的猫脸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

“九阳……它要凑齐九阳了……”刘老棍看见李承道,突然发出嗬嗬的怪笑,黑血从他嘴角淌下来,“守祠人的种……都得死……”

黑猫们突然停住攻击,齐刷刷地转头望向胡同深处,琥珀色的眼睛在雨夜里亮得惊人。李承道拽起林婉儿往院外退,桃木剑在手里微微发烫,他看见刘老棍的脖颈处,正慢慢浮现出三枚细小的血洞。

“走!”他低喝一声,拽着两个徒弟冲出胡同。林婉儿回头时,看见刘老棍倒在黑猫群里,身体正以诡异的角度收缩,最后缩成个坛子大小的黑团,而那只刻着桃花的银锁,不知何时缠在了一只黑猫的脖子上,随着猫窜上墙头的动作,在雨幕里闪了一下。

回到临时落脚的破庙时,林婉儿才发现自己的道袍下摆沾着几根黑猫毛。她过敏得厉害,胳膊上起了连片的红疹,像猫爪挠过的痕迹。赵阳蹲在火堆旁翻着本泛黄的日记,祖父的字迹歪歪扭扭:“……猫仙祠火光冲天,守祠人的女人抱着黑猫笑,眼睛亮得像要吃人……九坛封魂,缺一不可……”

李承道坐在角落擦拭桃木剑,火光在剑身上流动,林婉儿忽然看见剑柄处刻着个极小的“婉”字。她刚要开口,就见师父迅速用袖子遮住剑柄,道袍下的肩膀微微发抖,像是藏着只受惊的猫。

深夜,林婉儿被颈后的灼痛惊醒。破庙的木门虚掩着,李承道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有他的桃木剑留在供桌上,剑鞘里露出一缕乌黑的发丝。她摸了摸自己颈后的爪痕,突然想起刘老棍的话——守祠人的种,都得死。

这时,赵阳的罗盘“咔哒”响了一声,指针再次转向猫耳胡同的方向,而这次,指针尖端沾着的不是铁屑,而是一小撮暗红的猫血。

刘老棍的尸体是第二天清晨被发现的。

他蜷缩在猫仙祠的废墟里,姿势和赵老四如出一辙,脖颈处的血洞结着黑痂,怀里死死抱着个空陶罐。诡异的是,他的十个指甲都被硬生生拔掉,掌心刻着三个歪扭的字:猫骨坛。

“第四个了。”赵阳蹲在废墟边缘,用树枝拨开碎砖,露出底下一块刻着符咒的青石板。石板上布满新鲜的抓痕,深得能塞进半截手指,“师父,这是第九个坛的位置,空了。”

李承道的脸色在晨光里泛着青白,他踹开半扇腐朽的木门,祠堂正厅的泥地上,赫然排列着八个深浅不一的土坑,坑底残留着朱砂的痕迹。“三十年前埋了九个坛,”他的声音发哑,桃木剑在手里转了个圈,“现在空了八个,还差一个。”

林婉儿站在祠堂角落,右眼的灼痛让她视线模糊。透过层层叠叠的幻象,她看见墙壁上有烟熏的痕迹,隐约能辨认出“猫仙赐福”四个大字,字底下画着只巨大的黑猫,猫爪踩着九个陶罐,罐口都冒着黑气。

“这里烧过。”她伸手触摸墙面,指尖沾到些焦黑的粉末,“烧得很彻底,但有人特意留下了这面墙。”

话音刚落,墙角突然传来“喵”的一声轻叫。一只纯黑的小猫从瓦砾堆里钻出来,眼睛是诡异的碧绿色,它叼着块沾满血污的碎布,轻轻放在林婉儿脚边。碎布上绣着半朵桃花,和她银锁上的图案正好能拼在一起。

颈后的爪痕骤然剧痛,林婉儿几乎要跪倒在地。幻象再次涌来:火海里,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抱着黑猫奔跑,怀里的九个陶罐叮当作响;女人摔倒时,颈间的银锁掉在地上,被一只小黑猫叼走;最后是女人被活埋的画面,她的指甲在泥土里抓出深深的痕迹,嘴里反复念着“九阳……破坛……”

“婉儿!”李承道的声音像惊雷炸响。林婉儿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往土坑里跳,赵阳死死拽着她的胳膊,她的指甲不知何时抠进了青石板,鲜血顺着指缝流进抓痕里,竟让那些痕迹泛出红光。

“这猫有问题。”赵阳突然按住那只黑猫,小猫发出凄厉的叫声,碧绿色的眼睛里映出祠堂外的景象——张寡妇正站在胡同口,对着废墟的方向冷笑,她的袖口沾着新鲜的猫毛,手里拎着个用黑布包裹的坛子。

三人冲出祠堂时,张寡妇已经不见了。只有胡同口的墙根下,留着串沾着猫血的脚印,一直延伸到37号院——赵老四家的方向。

赵阳撬开赵老四家的后门,一股浓烈的腥甜气扑面而来。西厢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隐约能听见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李承道示意两人噤声,桃木剑轻轻挑开门闩,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像极了猫被踩断腿时的哀嚎。

房梁上挂满了黑猫的尸体,皮毛被剥得干干净净,红肉上还沾着冰碴。张寡妇背对着他们站在屋中央,手里正用一把银簪往陶罐里挑东西,簪尖串着的,是一小片带血的指甲。

“还差一个。”她缓缓转过身,美艳的脸上溅着血点,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纯阳之体,正好凑齐九阳。”

赵阳突然脸色惨白,他祖父的日记里写过:“焚毁猫仙祠者,子孙必为纯阳之体,引妖破坛……”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墙角的油灯,灯油泼在地上,映出他影子里的猫耳轮廓。

林婉儿的右眼再次发烫,这次她看清了幻象:三十年前,张寡妇的丈夫举着火把冲进猫仙祠,而守祠人的女儿,也就是年幼的她,正抱着黑猫躲在供桌下,颈间的银锁被猫爪抓出裂痕。

“是你。”林婉儿的声音发颤,指着张寡妇手里的陶罐,“坛子里的指骨,是你杀的人。”

张寡妇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如猫叫。她猛地掀开坛盖,里面赫然是个熟睡的小女孩,脖颈处同样有三枚细齿血洞,“这是我女儿,”她用银簪戳了戳女孩的脸颊,“猫仙说,只要凑齐九阳,她就能活过来。”

李承道的桃木剑突然出鞘,直指张寡妇的咽喉:“玄姬在哪?”

“玄姬?”张寡妇的瞳孔骤然收缩,变成竖瞳,“你们在找我?”她的指甲瞬间变得乌黑尖利,身后的墙面上,映出个巨大的黑猫影子,尾巴扫过之处,房梁上的猫尸纷纷坠落,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林婉儿被赵阳拽着后退,眼角瞥见墙角的木箱——里面堆满了《饲猫秘术》的残页,其中一页画着九个猫骨坛的位置,最后一个坛的标记,正是破庙的方向。

“师父!最后一坛在破庙!”她大喊着,却看见李承道的眼神变得诡异,桃木剑垂在身侧,剑柄上的“婉”字在火光里闪着红光。而那只碧眼黑猫不知何时窜到了他脚边,正用头蹭着他的道袍,像在撒娇。

颈后的爪痕突然迸出血珠,林婉儿低头,看见血珠滴在地上,竟汇成了半朵桃花的形状。而张寡妇女儿的脖颈处,也缓缓渗出鲜血,在衣襟上画出另外半朵桃花。

两朵桃花合在一起的瞬间,房梁突然断裂,带着无数只黑猫的尸体砸向地面。烟尘弥漫中,林婉儿听见李承道的声音混着猫叫传来:“它要醒了……”

断梁砸落的巨响里,林婉儿被赵阳拽着冲出西厢房。身后张寡妇的尖笑混着猫爪挠木的声响,像有无数根钢针钻进耳朵。她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李承道站在烟尘里没动,那只碧眼黑猫正蹲在他肩头,尾巴缠着他的手腕,而他的桃木剑斜插在地上,剑穗垂着的发丝被风吹得飘起来,像一缕黑色的蛇信。

“别回头!”赵阳的声音发颤,他拽着林婉儿拐进胡同,石板路上的猫血被雨水冲成蜿蜒的红线,“我师父有问题!”

两人躲进刘老棍生前住的破屋,赵阳反手闩上门,从怀里掏出祖父的日记,手指抖得几乎翻不开纸页。“你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页,墨迹被水洇得发蓝,“‘守祠人李承宗之妻,与猫妖玄姬共生,夜中化猫形,啃食男童阳魄’——李承道是李承宗的儿子!”

林婉儿的后背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颈后的爪痕疼得她几乎窒息。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李承道,爪痕都会发烫——他身上有猫妖的气息,和当年抓伤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破屋的梁上挂着十几只干瘪的黑猫尸体,眼珠被挖空的地方塞着稻草,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林婉儿盯着尸体脖颈处的细洞,突然想起赵老四和刘老棍的死状,胃里一阵翻涌。

“刘老棍也是帮凶。”赵阳突然指着墙角的木箱,箱子里堆着泛黄的账簿,上面记着三十年前的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只猫,“这些人都是当年活埋猫妖的参与者,现在死的赵老四、我祖父日记里记的其他人……都在名单上。”

林婉儿翻开账簿最末页,看见“李承宗”三个字被红笔划掉,旁边写着“女,婉儿”,字迹和她银锁内侧刻的小字一模一样。她摸出颈间的银锁,借着从窗缝漏进的天光,看见锁扣处刻着个极小的“李”字。

“我是守祠人的女儿?”她的声音发飘,右眼的灼痛让眼前的字迹开始扭曲,“那李承道是我……”

“吱呀——”梁上的黑猫尸体突然晃动,一只干瘪的爪子掉下来,正落在账簿上“婉儿”两个字旁边。赵阳猛地抬头,看见梁上所有猫尸的眼珠都在动,稻草缝里透出碧绿色的光,和那只跟着李承道的黑猫一模一样。

破屋的门被撞得咚咚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身体撞击木板。林婉儿贴在门缝上往外看,心脏骤然停跳——门外站着李承道,他的道袍上沾满黑血,嘴角挂着诡异的笑,而他身后跟着上百只黑猫,每只猫的眼睛都映着他的影子。

“婉儿,出来。”李承道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搔过耳膜,“师父知道你是谁了。”

赵阳突然拽起林婉儿往地窖跑,掀开盖板时,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地窖里堆满了猫骨坛,每个坛口都贴着褪色的符,其中一个坛子倒在地上,里面的骸骨散落出来,最上面压着半片桃木剑的碎片。

“这是我祖父藏的。”赵阳点亮火折子,火光映出墙壁上的血字:“猫妖借守祠人之女还魂,九阳聚,天下乱。”他的手突然顿住,火折子的光落在林婉儿颈后的爪痕上,那道淡红色的印记正在变深,渐渐显出猫爪的形状。

地窖的盖板被掀开,李承道的脸出现在入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你们跑不掉的。”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猫叫般的颤音,“玄姬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婉儿,你该回家了。”

林婉儿突然想起张寡妇女儿脖颈处的桃花印记,想起自己银锁上的半朵桃花,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张寡妇的女儿……是用来给猫妖凑数的?”

“她女儿早就死了。”李承道笑了起来,声音里混着猫叫,“三十年前就死在猫仙祠的火里,张寡妇不过是被玄姬骗了,以为能借阳魄让女儿还魂——真正的容器,是你啊,婉儿。”

赵阳突然将火折子扔向坛堆,符纸遇火瞬间燃起蓝焰。地窖里的猫骨坛发出炸裂的脆响,骸骨在火中扭曲,竟拼出一只巨大的猫形。林婉儿在火光中看见幻象:三十年前,年幼的她被母亲抱进猫仙祠,母亲将银锁戴在她颈间,然后抱着黑猫走进火堆,嘴里喊着“守住她”。

“我母亲……”林婉儿的声音被浓烟呛得发哑,“她不是被猫妖附身,是在保护我?”

李承道的脸出现在地窖口,他的右眼变成了碧绿色,瞳孔缩成一条竖线。“母亲用自己的魂魄镇压玄姬三十年,”他的指甲开始变长,泛出青黑色,“现在她快撑不住了,只能让玄姬借你的身体还魂,这是命。”

地窖的墙壁突然裂开,无数只猫爪从裂缝里伸出来,抓挠着林婉儿的脚踝。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火光中变了形,身后拖着条黑色的尾巴。赵阳突然将一张符咒贴在她背上,灼痛感让她猛地清醒,影子的尾巴消失了。

“他被猫妖操控了!”赵阳拽着林婉儿往地窖深处跑,那里有个狭窄的通风口,“我祖父的日记里写,桃木剑能斩妖,却斩不了至亲的羁绊——你师父在犹豫!”

通风口外是猫耳胡同的后巷,月光惨白如纸。林婉儿回头时,看见李承道站在地窖口,他手里的桃木剑正抵着自己的咽喉,而那只碧眼黑猫蹲在他脚边,用爪子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像是在催促。

颈后的爪痕再次发烫,林婉儿摸了摸银锁,突然明白李承道桃木剑里的发丝是谁的了。她望着地窖口那道挣扎的身影,突然大喊:“母亲说过要守住我——你也一样!”

李承道的身体猛地一震,桃木剑“哐当”落地。地窖里传来他痛苦的嘶吼,混着猫妖尖利的叫声。林婉儿和赵阳顺着后巷狂奔,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而那些跟着李承道的黑猫,突然调转方向,朝着胡同深处的古井跑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召唤着。

赵阳突然停下脚步,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古井的方向。“最后一坛在井里。”他的声音发颤,“九阳还差一个,玄姬要亲自出手了。”

林婉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不知何时沾了点黑血,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她突然想起李承道说的话——真正的容器是她。而此刻,她的右眼越来越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后巷的月光像淬了毒的刀,割得人皮肤发疼。林婉儿跟着赵阳往胡同深处跑,颈后的爪痕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右眼的灼痛让她频频瞥见幻象:湿漉漉的黑猫从井里爬出来,嘴里叼着带血的指甲;穿蓝布衫的女人跪在井边,将九个陶罐依次推入水中;最后是年幼的自己,被母亲塞进井壁的暗格,银锁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就在前面。”赵阳拽着她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尽头立着口蒙着蛛网的古井,井栏上刻满了模糊的符咒,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浅的凹槽。罗盘的指针在他掌心剧烈颤抖,最后垂直扎向井口,铜针竟开始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井里飘出腥甜的气息,比赵老四家的坛子里更浓,混着井水的腐味,让人胃里翻江倒海。林婉儿趴在井栏上往下看,井水黑得像墨,水面倒映着她的脸——可那张脸的右眼是碧绿色的,瞳孔缩成了细线,嘴角还沾着点黑血。

“别看!”赵阳猛地将她拽开,从背包里掏出黄符贴在井栏上,符纸刚碰到木头就“滋啦”燃起白烟,“这井是聚阴地,三十年前猫妖就是被埋在这里。”他指着井壁上的一道裂缝,“我祖父说,守祠人的女人就是从这里把猫妖推下去的。”

林婉儿的目光落在裂缝处,那里卡着块蓝布碎片,布料的纹路和她幻象里母亲穿的衣衫一模一样。她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碎片,井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了底。

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个青灰色的陶罐,正是第九个猫骨坛。坛口的符纸已经泡烂,露出里面塞满的黑猫骸骨,最上面顶着颗人头——刘老棍的头,双目圆睁,瞳孔里映着只黑猫的影子。

“九阳……就差一个……”井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像张寡妇,又像无数只猫在同时说话。林婉儿的右眼突然剧痛,她看见井水里浮出张脸,披散的黑发缠着猫骨,眼睛是纯粹的碧绿色,正对着她笑。

“玄姬!”李承道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他的道袍被撕开了道口子,露出的胳膊上满是抓痕,桃木剑在手里微微发抖,“放了她!”

玄姬的脸在水里晃了晃,渐渐变成林婉儿母亲的模样,蓝布衫,鬓边别着桃花。“承道,”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水,“你不想让婉儿活吗?只要让她融进我的魂魄,你们兄妹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李承道的桃木剑突然掉在地上,他捂着头蹲下去,痛苦地嘶吼:“不是这样的……母亲不是这样的……”他的身体开始发抖,指甲变长,耳后冒出黑色的绒毛——他正在往猫形变化。

赵阳突然将一张符咒拍在李承道背上,金光闪过,李承道的嘶吼变成了猫叫,身上的绒毛渐渐褪去。“他快被吞噬了!”赵阳拽起林婉儿,“必须毁掉最后一个坛!”

林婉儿望着井里母亲的脸,颈后的爪痕突然迸出血珠,滴落在井栏上。血珠渗入符咒的凹槽,竟让那些模糊的纹路重新亮起红光。她在红光中看见真相:三十年前,母亲并非与猫妖共生,而是用自己的魂魄作为封印,将玄姬锁在猫骨坛里,九个坛子布成九宫阵,而她是阵眼,银锁是钥匙。

“张寡妇的女儿……”林婉儿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是用来破阵的?”

“她女儿的生辰八字和你一样。”赵阳从祖父的日记里抽出张纸,上面画着两个重叠的命盘,“玄姬骗张寡妇用女儿的阳魄冲阵,其实是想借替身逼你现身——只有你能打开最后一个坛。”

井里的水突然暴涨,玄姬的脸浮出水面,这次变成了林婉儿自己的模样,右眼碧绿,嘴角淌着黑血。“来吧,妹妹。”她朝林婉儿伸出手,指甲泛着青黑,“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当年母亲把我的魂魄分了一半在你身上,现在该合回去了。”

李承道突然站起来,桃木剑重新握在手里,剑身上的发丝无风自动。“不准碰她!”他的右眼也变成了碧绿色,但眼神里满是挣扎,“母亲说过,要让你做个普通人!”

玄姬的笑声从井里炸开,水面掀起巨浪,无数只黑猫从水里跃出,扑向李承道。他挥剑斩断猫爪,桃木剑的清香与猫血的腥气混在一起,形成诡异的白雾。林婉儿看见白雾里,李承道的影子和玄姬的影子正在缠斗,两个影子都拖着黑色的尾巴。

“毁掉坛子!”李承道的声音从白雾里传来,带着血沫,“用你的血!”

林婉儿猛地咬破指尖,将血滴在井栏的符咒上。红光瞬间布满整个井栏,水里的猫骨坛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玄姬的惨叫响彻胡同,她的脸在水里扭曲变形,最后变回巨大的黑猫模样,对着林婉儿嘶吼:“我就是你!你逃不掉的!”

赵阳突然启动机关,井栏两侧弹出桃木锁链,沉入水中锁住坛身。“祖父留的后手!”他大喊着拽动锁链,“快!把坛子拉上来!”

锁链绷紧的瞬间,林婉儿看见水里伸出无数只手,有人的,有猫的,都在抓挠坛身。其中一只手戴着和她一样的银锁,锁身上的桃花图案正在慢慢消失。

“母亲!”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够,却被玄姬的黑猫缠住脚踝,拖向井口。李承道扑过来抱住她的腰,桃木剑反手刺入自己的左肩,借着疼痛暂时压制住体内的妖气:“走!我来断后!”

林婉儿被赵阳拽着后退,回头时看见李承道被黑猫淹没,他手里的桃木剑掉在井边,剑鞘里的发丝飘出来,缠在锁链上,随着锁链的收紧慢慢勒进木头里。

井里的猫骨坛终于被拉出水面,坛身布满裂纹,里面的骸骨正在燃烧,发出蓝绿色的火焰。玄姬的嘶吼越来越弱,最后变成凄厉的猫叫,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林婉儿摸着颈后的爪痕,那里的灼痛正在消退。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的血珠滴在地上,汇成完整的桃花形状。而井边李承道掉落的桃木剑上,那缕黑发已经烧成了灰烬,风一吹,散进了胡同深处。

赵阳突然指着林婉儿的银锁,锁身上的桃花图案正在发光,与井里最后飘出的一缕青烟融为一体。“结束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林婉儿望着被白雾笼罩的井口,突然觉得不对劲。玄姬说过,她的魂魄被母亲分了一半在自己身上——那另一半呢?

白雾里突然传来李承道的笑声,不是挣扎,而是带着解脱的轻松。林婉儿冲过去,只见李承道躺在地上,胸口插着半截桃木剑,他的右眼恢复了正常,正看着林婉儿笑:“母亲说……这样才能让你彻底自由……”

他的手缓缓抬起,手里攥着半片桃花银锁,正好能和林婉儿颈间的拼在一起。拼合的瞬间,银锁发出耀眼的红光,林婉儿的右眼骤然清明,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

而井里,最后一缕青烟化作只小黑猫,对着林婉儿叫了一声,然后慢慢消散在晨光里。

林婉儿这才发现,天亮了。

晨光刺破猫耳胡同的薄雾时,林婉儿蹲在井边,手里攥着拼合完整的桃花银锁。锁身的红光渐渐褪去,露出内侧刻着的小字——“承道护婉”,字迹歪歪扭扭,是母亲的笔迹。

赵阳正在收拾散落的猫骨坛碎片,每片碎陶上都沾着黑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祖父的日记里说,九宫坛破,猫妖魂散。”他的声音有些发飘,镜片后的眼睛盯着井里,“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井水平静得像面镜子,映出两人疲惫的脸。林婉儿摸了摸颈后的爪痕,那里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是偶尔还会传来微弱的灼痛,像有人用指尖轻轻点过。

胡同口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张寡妇抱着她的女儿走过来,小女孩脖颈处的血洞已经结痂,眼睛里却没了神采,像个精致的木偶。“玄姬骗了我。”张寡妇的声音嘶哑,美艳的脸上满是泪痕,“她说凑齐九阳能让囡囡活过来,可她只是想借囡囡的身体躲进银锁里。”

林婉儿猛地握紧银锁,锁身传来细微的震动。她想起玄姬最后说的话——“我就是你”,想起母亲分一半魂魄在她身上的真相,一个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银锁里……还有东西。”

话音刚落,井里突然泛起涟漪,水面浮现出李承道的脸。他躺在井底,胸口的桃木剑碎片闪着微光,道袍被井水浸得透湿,像朵沉在水底的黑色睡莲。“师父!”林婉儿扑到井栏边,却看见李承道的嘴角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赵阳迅速放下绳索,两人合力将李承道拉上来。他的身体冰凉,却还有微弱的呼吸,桃木剑碎片插在胸口的位置,正好对着心脏。“他用自己的阳魄护住了心脉。”赵阳摸了摸李承道的脉搏,“还有救。”

张寡妇突然指向李承道的手,他的指尖死死掐着半张黄符,上面用鲜血画着个复杂的咒,咒中央写着“锁魂”二字。“这是《饲猫秘术》里的禁咒。”张寡妇的声音发颤,“用至亲精血锁妖魂,同生共死。”

林婉儿的银锁突然发烫,她解开锁链,将锁贴近李承道的胸口。锁身上的桃花图案亮起红光,与黄符上的血咒呼应,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井里再次掀起巨浪,这次浮出的不是黑猫,而是无数只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向银锁。林婉儿看见那些手的手腕上都戴着同款银锁,每只锁上都刻着半朵桃花。

“这些都是被玄姬附身过的人。”张寡妇抱着女儿后退,“她每附一次身,就会留下一缕残魂在银锁里,三十年了,不知道攒了多少。”

李承道突然睁开眼睛,他的右眼又变成了碧绿色,瞳孔里映出银锁的影子。“婉儿,把银锁扔进井里。”他的声音混杂着猫叫,胸口的黄符正在燃烧,“母亲当年没说完的话——银锁是容器,也是牢笼,只有用我的血才能彻底封死它。”

林婉儿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会死的。”

“母亲用魂魄镇压玄姬三十年,我用阳魄封它永世,很公平。”李承道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解脱,“你看,我终于能保护你了。”

他猛地拔出胸口的桃木剑碎片,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银锁上。桃花图案瞬间亮起刺眼的红光,林婉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锁里冲出,耳边响起无数只猫的尖叫,无数个声音在喊她的名字——玄姬的、母亲的、那些被附身者的,最后都汇成李承道的声音:“闭上眼睛。”

林婉儿死死闭上眼,将银锁扔进井里。井里爆发出冲天的红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井底炸开。她感觉到有人握住她的手,是李承道,他的手心滚烫,带着鲜血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下来。林婉儿睁开眼,井里的水恢复了平静,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桃花形状的泡沫,很快就消散了。李承道躺在她身边,胸口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像睡着了一样。

赵阳扶起林婉儿,指着井栏边,那里多了棵小小的树苗,树干上有只猫爪形状的疤痕,枝头开着两朵小小的桃花,一朵深红,一朵浅粉。

“这是……沙枣树?”林婉儿愣住了,她记得母亲说过,沙枣能在最贫瘠的地方扎根,守着一方水土。

张寡妇抱着女儿站在胡同口,小女孩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正指着树苗笑。“玄姬的残魂被锁在井底,沙枣的根会缠住它们,永远长不出来。”张寡妇的声音里带着释然,“囡囡说,她听见井底有很多人在唱歌,像童谣。”

林婉儿摸了摸颈后,那里的灼痛彻底消失了。她摘下银锁,将它挂在沙枣树苗上,风吹过,锁身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有人在轻轻哼唱。

离开猫耳胡同时,林婉儿回头望了一眼,沙枣树苗在晨光里轻轻摇晃,枝头的两朵桃花并排开着,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赵阳的罗盘指针安稳地指向前方,再没指向胡同深处。

只是偶尔在月圆之夜,林婉儿会梦见一只黑猫蹲在沙枣树下,尾巴缠着树枝,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她走过去,黑猫就蹭蹭她的手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颈间的银锁轻轻晃动,响成一串温柔的歌谣。

而猫耳胡同的老住户都说,每逢清明,总能看见井边的沙枣树下,站着个穿道袍的青年,身边跟着个梳长辫的姑娘,两人手里都拿着颗沙枣,笑得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