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真心为善，何处不可度人？
两旁山势陡然险恶，怪石嶙峋如妖魔蹲伏，枯枝在渐起的晚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马蹄踏过碎石，声音单调而疲惫。
马背上，唐三藏勒住缰绳，望着前方愈发狰狞的山影，幽幽一叹：“前路多艰，妖魔如麻。这取经之路，步步皆是劫数。”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走在最前，闻言嗤笑一声，火眼金睛里跳跃着桀骜的金芒：
“三弟，莫再念你那套经！真心为善，何处不可度人？偏要行这十万八千里，过九九八十一难？说穿了，不过是灵山那帮秃驴耍的把戏，借你传教罢了！”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砸在唐僧心头。
两年多风霜雨雪，一路行来，白骨露于野，妖魔食人肠。
什么西方极乐？
分明是妖孽横行之地！
如来说东土众生“贪淫乐祸，多杀多争”，可哪及得上这西行路上妖魔食人的凶戾恐怖？
唐僧默然，眼底最后一丝对灵山的幻想，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洞彻。
日头彻底沉入西山，只余一片铁青的暮霭。
山坳深处，忽有几点灯火刺破昏暗，隐约勾勒出一片飞檐斗拱的轮廓。
“大哥，二哥，八戒，前方似有寺院，正好借宿一宵。”
唐僧抬手指向灯火处，声音带着旅途的倦意。
孙悟空足下一点，身化金光冲天而起，悬在半空只扫了一眼，便落回地面，嘴角撇了撇：
“是座庙，敕建宝林寺，挂着朝廷的招牌呢。”
唐僧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僧袍：“寺便好。只是大哥、二哥言语爽利，八戒又粗疏，恐惊扰了寺内清修。还是贫僧独自前去求宿稳妥些。”
他翻身下马，独自向那黑黢黢的山门走去。
宝林寺山门紧闭，朱漆斑驳。
叩门半晌，才有个睡眼惺忪的灰衣道人，提着盏气死风灯，拉开一条门缝，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唐僧。
“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宝山，天色已晚，恳请宝刹借宿一宿，明日一早便行。”
唐僧合十行礼，言辞恳切。道人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提着灯笼慢悠悠往里晃去。
穿过前庭，到了一处灯火稍亮的僧舍前，他推门而入。
屋内炭火正旺，一个肥头大耳的僧官裹着厚厚锦缎袈裟，正斜倚在铺了虎皮的软榻上，由小沙弥伺候着剥蜜桔。
听得道人禀报，他眼皮都懒得抬，只懒洋洋道：“又是些云游的野和尚？前廊下蹲一宿便是了。大晚上的，扰人清静！”
道人退出来，将话原封不动转告门外的唐僧。
唐僧心头一沉，上前一步，对着僧舍窗棂的影子再次合十恳求：“贫僧非是寻常行脚僧，实乃奉旨取经。万望院主慈悲，行个方便。”
“方便？”
僧官尖利的声音从窗内刺出，带着浓浓的不耐：
“前年来了个行脚僧，也是这般说辞！结果赖着不走，白吃白喝不算，还偷鸡摸狗，污了我佛门清净！走走走！西去四五里，有个三十里店，那里宽敞，够你们折腾！莫再聒噪！”
话语刻薄如刀，将唐僧最后一点期望斩断。
唐僧脸色发白，默默退回山门处。
孙悟空、小白龙敖烈、猪八戒早已等得不耐烦。
见唐僧神情沮丧地出来，孙悟空火眼金睛一眯，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好个秃驴！敢给俺老孙的兄弟吃闭门羹？”
孙悟空怒极反笑，一把推开山门，大步流星闯入。
金箍棒在他手中嗡嗡低鸣，戾气冲天。
他径直闯入大雄宝殿，殿内几盏长明灯摇曳，映照着正中那尊丈六金身的如来佛像，宝相庄严。
孙悟空却不管不顾，抬棒直指佛祖面门，声音如寒冰裂石：
“那泥塑的！俺老孙今日就要住这庙！识相的，让你这些徒子徒孙乖乖腾出一千间干净房子！
不然，俺老孙认得你，这根棒子可不认得！定将你这金身打成齑粉，宝刹踏为平地！”
凶威煞气弥漫殿宇，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殿角一个正给佛前油灯添油的老道，被这煞神般的闯入和惊天之语吓得魂飞魄散，手中油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灯油泼了一地。他连滚带爬冲出大殿，直扑僧官所在。
僧官听得外面喧哗，心头无名火起，骂骂咧咧披衣开门，想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寺内吵闹。
门刚开一条缝，一道毛茸茸的身影便如铁塔般撞了进来！
正是满脸煞气的孙悟空！
僧官抬眼对上那双燃烧着金焰的眸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腿肚子一软，“嗷”地一声怪叫，手忙脚乱就要关门。
孙悟空哪容他动作？手中金箍棒随意一扫，“轰隆”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门板如纸糊般炸裂开来，木屑纷飞！
“一千间干净房子，腾是不腾？”
孙悟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摩擦般的刺耳寒意，金箍棒不知何时已变得水桶般粗细，被他“咚”地一声重重顿在天井中央的青石板上。
石板瞬间蛛网般碎裂。
僧官和一众闻声赶来的和尚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牙齿咯咯打颤。
僧官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有......有......只是......只是小寺......小寺统共不足三百间房......实在......实在......”
“三百？”
孙悟空嘴角咧开一个森冷的弧度：“那也凑合！”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已至天井西侧，那里蹲踞着一尊丈许高的青石狮子，雕工威猛。
孙悟空看也不看，手中金箍棒挟着风雷之势横扫而出！
“咔嚓——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那千斤重的石狮从头至尾寸寸崩裂，碎石如雨点般激射，烟尘弥漫！整个寺院都仿佛震了一震。
“腾不腾？”
孙悟空的声音穿透烟尘，如同催命符咒。
“腾！腾！即刻就腾！求爷爷饶命！饶命啊！”
僧官魂飞魄散，涕泪横流，额头磕在碎石上鲜血直流也浑然不觉。一众僧人更是抖如筛糠，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