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建章宫的铜漏刚滴过卯时三刻。檐角铁马还在轻颤着昨夜算学讲堂的余响,铃舌撞击声里仿佛还混着女徒们讨论圆周率的低语。

刘妧案头的《文院经义增补册》上还留着前日墨痕——班昭用朱砂在《诗经·葛覃》旁批注"此章可喻织锦初成",竹简角落压着枚柳织娘送来的墨家算筹,筹身刻着"兼爱"二字,侧面却磨出了织锦梭的弧度,显然是被摩挲久了。

"陛下,太后在偏殿候着,手里攥着个玉镇纸呢。"侍女绿萼将暖砚推近时,砚台里的松烟墨正浮着阴阳家的五行算珠倒影,五颗珠子在墨水里轻轻旋转。

殿外忽然传来环佩与竹简相击声,像珠串落在书案上。陈阿娇披着玄色织锦太后衣踏入,凤纹披帛上的金线正映着册页上"诸子并蓄"四字,她鬓边赤金簪新缀的"刑名珠"随着步伐轻晃——那是齐国法家女博士淳于英用青铜法鼎残片熔的,珠子上还刻着"法"字的篆体。

"瞧瞧尚方署的新活计!"陈阿娇将一方刻着"百家争鸣"的玉镇纸按在册上,镇纸边缘雕着儒墨道法四家器物:孔子的木铎、墨子的守城器械、商鞅的铜方升、庄周的蝴蝶,两两相对。"昨儿用太学旧藏的诸子竹简熔的,"她指尖划过镇纸缝隙,"还卡着公孙弘批'异端邪说'的墨点呢,被工匠凿成了齑粉填在'兼爱'纹里,你摸这儿,还有点硌手。"

她袖口赤金镯碰着镇纸,镯身竹简纹与底部罗盘浮雕撞出清响:"班昭今早送了墨家《墨经》注本,女徒们可真能想——用织锦'经纬交织'喻'兼爱非攻',说经线是爱,纬线也是爱,缺了哪头都织不成锦,比老儒们干讲强多了!"

卫子夫扶着侍女走进,素色襦裙上的暗纹竹简沾着御花园晨露,每道竹节纹都沁着水光,仿佛刚从竹溪捞出来。"太后,陛下,"她展开绘有郡国举荐的绢帛,各学派学者用不同颜色标成星图,"齐国法家女博士淳于英来了,曾帮女户打赢过田产官司;楚国阴阳家女先生昭月也到了,算准过三次黄河汛期,现在正跟女徒们看星象呢。"

绢帛末页的锦缎上,金线织的"百家学问"四字周围,绣着太学女徒用各学派符号排成的纹样——儒家的"仁"字纹用平针绣,墨家的"兼"字纹用回针绣,法家的"法"字纹用盘金绣,全是女徒们根据针法特点选的。

窗外太学的钟磬突然乱响,像算珠撒了一地,还夹杂着隐约的争吵声。刘妧想起三日前与班昭夜谈的场景:烛光下,女博士指着织锦道:"儒家独尊如独经独纬,看着挺美,实则易断,你看这边角都起毛了。"此刻殿外传来笏板与青砖相击声,御史大夫郑当时领着二十余老臣跪在丹墀下,象牙笏板上还沾着早朝辩论时的茶渍,显然是匆忙赶来。

"陛下!太后!"郑当时的笏板差点撞翻博山炉,炉中龙脑香的青烟猛地窜起,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飞起。"昔董仲舒奏请'罢黜百家',此乃高庙遗训!若许诸子入文院,恐致'处士横议',重蹈春秋战国之乱啊!"

他身后老博士展开《汉书·艺文志》,"儒家者流,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八字被朱砂圈得透黑,页边还有公孙弘的批语:"诸子皆小道,不足为训",字迹被虫蛀了几个洞,却依然刺眼。

"郑大夫可知?"刘妧将班昭批注的《墨经》推到殿中,竹简上用织锦纹样解析的"小孔成像"图滚到郑当时靴边,图上还画着个织锦坊的窗户,"墨家'守城之术'与女户'筑墙技艺'异曲同工,柳织娘用《墨经》改的织机,让西市布产量增了五成,够做十万套军服呢。"

卫子夫适时展开绢帛,上面是女徒用《考工记》改良的城防图,城墙垛口画成了织锦的边缘纹样:"齐国法家女博士淳于英用'刑过不避大臣'之理解释女户平权,说'法如织锦,经线纬线皆要平等',昨儿长安女户拿这话去族老会上争田产,把几个老顽固说得哑口无言。"

陈阿娇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卷锦书,彩线织着诸子百家的代表场景:孔子坐牛车授徒,车轮是织锦的"云纹";墨子持器械守城,城墙是"回纹";商鞅立木取信,木头刻着"法"字锦纹;庄周梦蝶,蝴蝶翅膀是"八达晕"锦。"昨儿让绣娘挂文院讲堂了,"她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侍卫通报,声音里带着笑意:"启禀陛下!西市女户抬了架'百家锦屏',说要献陛下!"

锦屏被八名女户抬入,用金线织着各学派名言,"女子亦可为士"的题款旁绣满了女徒花押——柳织娘的花押像个织梭,苏锦儿的花押像串算珠,还有个花押歪歪扭扭,像只小鸭子,旁边注着"渔阳李氏女徒三岁儿按"。

班昭捧着《诸子女训》疾步而入,竹简便签沾着新研的朱砂,指尖还染着朱红色,显然是刚抄完注本。"启禀陛下、太后,"她象牙笏板轻点青砖,竹简夹缝掉出片阴阳家的五行筹,"文院女徒可真会琢磨——用道家'道法自然'解桑蚕养殖,说'蚕吃桑叶如人学道,要顺应天性,不能硬喂';用纵横家'合纵连横'分析边市贸易,把胡商的价格网拆得七零八落,吴锦娘说比算盘算得还清楚。"

她展开的竹简上,诸子注释旁画着各式女红工具:织梭对应纵横家游说路线,绣绷对应兵家战阵布局,最妙的是"提花机"的经线走向,竟标着法家"法、术、势"的关联图,旁边注着"提花如施法,步步都得准"。

未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陈阿娇织锦披帛上投下菱形光斑,正好落在她翻阅的《经义增补册》上。刘妧望见太后鬓边"刑名珠"正映着新批注——法家女博士批注的"法不阿贵"旁,画着女徒持剑砍断族老特权的简笔画,旁边用朱砂写着"如织锦断错线,该断就得断",字迹是陈阿娇的亲笔。

殿外传来环佩与木屐相击声,平阳侯家儿媳带着三位女徒奔入,她们怀里抱着《韩非子》与《淮南子》的合订本,书角还夹着织锦书签,其中一枚书签绣着"术"字,用的是柳氏织锦坊的"掺针"。

"陛下!太后!"女徒们将竹简举过头顶,竹青上用朱笔写着"百家学问,女子亦习",苏锦儿指着书页上的批注:"我们用'拿来主义'编了诸子摘要,把法家权术喻为织锦'提花控制',兵家虚实喻为绣品'正反针脚',班博士说这叫'以女红通诸子'。"

陈阿娇立刻把女徒们揽到身边,珍珠璎珞蹭着她们的发顶,把最小的女徒逗得直笑:"好!哀家回头让尚方署给你们铸'百家女侍'印!"她摸出三枚刻"子"字的锦缎书套,分给她们,"装好书,别让墨水染了锦面,将来都是贯通百家的大女子!"

郑当时突然上前,笏板敲得青砖发颤,惊飞了刚落回巢的燕子:"陛下!《礼记·王制》云'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诸子之说便是'奇技淫巧',动摇国本啊!"他展开的《礼记》注本上,"执左道以乱政,杀"八字被朱砂勾出,旁边还有他的批注:"女子习诸子,如牝鸡司晨,必致天谴"。

"郑大夫可知?"刘妧将《女户百工簿》推到他面前,朱笔圈着女徒用墨家技艺改良的织机图样,"这'奇技'让西市布产量增五成,够做十万套军服;楚国阴阳家女先生昭月用星象预测商路风险,让商船遇风暴概率降三成,去年救了三百条人命,三百条啊!"

卫子夫捧来《边市贸易册》,册里夹着女商吴锦娘的算筹,算筹上刻着"合纵为丝,连横为线":"她用纵横家谋略与匈奴议价,多换了千匹良马,算筹上的字是淳于英博士帮着刻的。"册末贴着渔阳李氏女儿的画:女商站在市舶司,左手算盘打《鬼谷子》的"量权"术,右手织锦量尺量着胡商的布匹。

申时更鼓敲过,咚咚声震得殿角铜铃轻响,也震得郑当时的笏板抖了三抖。刘妧望着《郡国学院奏议》,末页鲁郡太守的反对签条写着:"若许诸子入乡学,孔庙香火不继",旁边还画了个哭脸。她想起班昭密信:太学儒生已在孔庙集齐柴火,要烧诸子书籍。

陈阿娇突然将"百家之印"按在奏议上,印泥如血绽放,吓了郑当时一跳:"传旨!文院增设诸子百家科,召各学派博士入馆授课;各郡国设学院,仿长安例兼收男女,教诸子与百工!"

"早备下了!"陈阿娇摸出锦书课程表,上面用不同颜色标着各派课程,"首课讲《墨子·辞过》,用织锦'节用'理念教女徒理财,淳于英博士说要带女徒去查少府的账本,看看那些浪费的钱够织多少匹锦!"她腕间赤金镯晃过烛火,映得满殿笏板泛金,晃得老臣们直眯眼。

卫子夫展开《郡国学院规制》,朱笔圈着"百家兼授,男女同习",规制末页贴着渔阳李氏女儿的画:女娃们在乡学讲堂听阴阳家讲星象,手里拿着织锦星图,图上的星星都是用金箔贴的,旁边写着:"我娘说,多学些学问,能看懂胡商的账本,还能看星星找回家的路。"

酉时宫宴设在长乐宫藏书阁旁,炭火盆烧得正旺,映红了班昭袖中的《管子》注本,注本边缘还留着女徒们讨论时画的小记号。陈阿娇给班昭斟酒,指着阁外:"瞧,女徒们在月下抄《庄子》,说'庖丁解牛'像织锦'剖线理经',苏锦儿正拿这理儿拆算学题呢,说解难题就像拆乱了的锦线。"

班昭展开注本笑道:"臣用'仓廪实而知礼节'解女户税赋,女徒们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学经义',现在都抢着帮家里算田赋,还说要给禾苗算'生长方程'呢。"卫子夫搅着桑葚膏轻声道:"少府算过,郡国学院全开,女户学费够买两万石军粮,还能请百家博士来长安,到时候让他们看看,女子学起诸子来,比男儿还精。"

刘妧摸着"百家令"玉节,玉节上刻着诸子百家的符号,中间是个织锦梭。她想起张汤奏折里的西市"诸子坊"——百姓用各学派符号装饰坊门,法家坊挂着铜方升,墨家坊摆着守城器械模型,最妙的是纵横家坊,挂着个会转动的织锦罗盘,说是女商们合钱做的。

藏书阁的竹简气息中,陈阿娇的珍珠香与班昭的墨香交织,像诸子百家的争鸣合奏曲,有儒家的温润,墨家的锐利,法家的严明,道家的飘逸。

"传尚方署,"刘妧笑道,"照着女徒的《诸子锦注》,铸刻百家名言的铜匾发各郡县,再铸些小铜印给好学女娃,就刻'百家女学'。"

"早盯着呢!"陈阿娇摸出铜印样,印文清晰,边角却故意做得圆润,"用淳于英博士熔的法鼎铜,昨儿法家女徒拿这印去族老会,说'法如织锦,人人平等',族老们想抢印,被女徒们用织锦带捆了个结实!"

卫子夫提笔记下,竹简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文院诸子科录女二十,分习儒墨道法,优异者入朝堂任议郎、博士。"未干的墨字如投入思想长河的石子,终将让诸子智慧在女子手中焕发生机,为大汉织就更广阔的思想经纬,每一根丝线,都闪耀着百家的光芒。

此刻的长安太学,张婆把《诸子女注》塞进孙女手里,书皮是柳织娘送的织锦,上面绣着"墨儒兼习"四个字,针脚细密。"拿着,往后不光学《论语》,也学学墨子怎么帮人,你看这页,用织锦比'兼爱',说得多明白。"

旁边书铺老板娘哗啦倒出竹简,新刻的《韩非子》女注本散着墨香:"瞧!这月新刻的,女娃们争着买,说比老儒讲得明白,还配了织锦图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