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建章宫的铜漏刚滴过辰时三刻。檐角铁马还在轻颤着昨夜女职局的铜铃声

刘妧案头的《司农增产册》摊开数尺。

前日朱批旁,陈阿娇用金错刀刻的"女职生利"四字犹新,刀痕里还嵌着些许麦芒。卫子夫新填的代郡数据被指腹摩挲得发毛——王老实家赎回桑田的地契下,压着半袋新收的"双季麦",麦芒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陛下,太后在偏殿候着,手里攥着把新禾穗呢。"

侍女绿萼将暖砚推近时,砚台里的松烟墨正浮着枚谷穗倒影,穗尖的露珠在墨水里漾开涟漪。

殿外忽然传来环佩与谷穗相击声,像撒了一地的新麦。

陈阿娇披着玄色织锦太后衣踏入,凤纹披帛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流转,正映着册页上"禾稼丰稔"四字。她鬓边赤金簪新缀的"禾穗珠"随着步伐轻晃——那是用九颗饱满粟米熔的,珠子里还嵌着根金黄的麦芒,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瞧瞧司农寺送来的田契!"

陈阿娇将一方刻着"五谷丰登"的玉镇纸拍在册上,镇纸边缘雕着禾苗与耒耜的纹样,玉质温润,却被她拍得发出清脆的声响。"单是长安周边,就有三千户赎回了典出的土地!"她指尖划过镇纸纹路,"王老实家那半亩桑田,就是用头茬新麦的收成赎回来的,地契上还沾着麦麸呢!"

她袖口赤金镯碰着镇纸,镯身谷穗纹与底部井田浮雕撞出清响,像谷粒落在木斗里。"卫子夫刚核完粮库,"她压低声音,凑近刘妧,"河间郡试种的'九穗粟',比寻常粟米多打三成粮,司农寺的老官们算完账,把算盘珠子都拨断了!够养十万兵卒整整三个月呢!"

卫子夫扶着侍女走进,素色襦裙上的暗纹稻穗沾着御花园露水,每粒稻纹都沁着水光,仿佛刚从稻田里摘下来。"太后,陛下,"她展开绘有郡国新作物推广进度的绢帛,各郡用不同颜色的禾穗标记——红色是"九穗粟",绿色是"占城稻",黄色是"双季麦"。

"蜀郡试种的'占城稻'已抽穗,"卫子夫指尖点着绢帛上的蜀郡位置,"穗长是本地稻的两倍,稻农们跪在田埂上拜谢苍天;渔阳郡的'油用大豆'榨出的豆油,"她拿起绢帛一角,仿佛能闻到油香,"比寻常麻油更香,西市的厨子们都抢着要呢。"

绢帛末页贴着一束压平的粟穗,九颗饱满的粟粒被朱砂点染,像女户们用胭脂盖的谢恩印,旁边还用小字注着:"渔阳李氏女徒送,言新粟救了她家三口干粮。"

窗外太学的钟磬突然变调,敲得又急又乱,像老儒们气得手忙脚乱。

刘妧想起三日前在司农寺的场景:老令史拍着竹简高喊"非我族类之种,恐致五谷不生",而王老实趁人不备,偷偷在袖筒里藏了把新麦种,那紧张的模样,像藏着什么珍宝。

此刻殿外传来木屐与竹简相击的脆响,司农寺卿赵过领着两名抱禾穗的农官疾步而入,他们腰间挂着用稻穗编成的计数绳,每颗稻穗上都系着贝壳,走一步响一声。

"启禀陛下、太后!"

赵过的象牙笏板轻点青砖,激动得笏板都在发抖,几穗麦子从他袖筒里掉出来。"这是代郡王老实家试种的'双季麦',"他指着农官捧来的禾穗,麦穗沉甸甸的,几乎垂到地面,"春种夏收后再种,亩产合计五石,是寻常麦田的两倍!"

男农官展开一幅田亩图,图上用算筹标着行距:"文院女徒用算学算出最佳间距,我们男农官按《泛胜之书》耕播,这是男女合作种出来的!"他脸上沾着泥点,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女农官捧着一个陶罐,罐口飘出麦香:"这是用'九穗粟'磨的面,蒸的馒头比寻常大两圈,刚出笼时能闻到甜味呢!"她揭开罐盖,里面的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引得殿内侍从都咽了咽口水。

陈阿娇抓起案头的金错刀,在竹简空白处刻下"新禾利民,何论古今"八字,刀刃划过处,露出底下刘妧预先绘制的《高产作物图谱》,图上画着男女农官共持耒耜,旁边注着"男女合耕,其利断金"。

未时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陈阿娇的织锦披帛上投下菱形光斑,正好落在她翻看的粮册上。

刘妧望见太后鬓边的"禾穗珠"在"代郡赎回土地"几个字上停了停,珠子里的麦芒影子轻轻晃动,像在风中摇曳的麦穗。

殿外忽然传来笑语声,由远及近,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

平阳侯家儿媳带着几名农妇奔入,她们腰间系着的不是围裙,而是用新麦面袋改的钱袋,里面装着的不是铜钱,而是饱满的麦粒,走一步响一声。

"陛下!太后!"

农妇们将沉甸甸的粮袋举过头顶,新麦的香气瞬间飘满大殿。"这是我们用'九穗粟'磨的面,"王老实的媳妇掉着眼泪,声音哽咽,"蒸的馒头比往常大两圈,我家娃这辈子第一次吃这么饱!"

陈阿娇立刻接过粮袋,珍珠璎珞蹭着粗糙的麻布,她指尖捻起一粒新麦,放在掌心揉搓:"好!哀家回头就让尚方署照着这粮袋的大小,铸一些'丰登'铜斗,发到各郡县去,让百姓们都能量新粮!"

卫子夫忽然上前一步,展开一卷《阡陌舆情录》,册中夹着一张泛黄的悔过书。"太后,陛下,"她指尖点着悔过书上的朱砂批注,"起初鲁郡有老儒说'新谷乱祖宗龙脉',可当他们看见王老实家的新麦换了两头耕牛,那些老儒的儿孙们都偷偷跑来借种了,还说'新禾真香'呢!"

账册末页贴着张草纸,是渔阳李氏女儿画的"麦田欢歌"图:画面上,爹爹扶着犁,娘亲撒着种,哥哥和妹妹在一旁拾麦穗,旁边用歪扭的字写着:"我娘说,新麦磨的面,能蒸出带甜味的饼,比过年还香。"

申时的更鼓敲过,咚咚声震得殿角铜铃轻响,也震得案头的《郡国粮仓图》微微发颤。

刘妧望着图中用不同颜色米粒绣着的各郡储粮量,南阳郡的"九穗粟"仓、蜀郡的"占城稻"仓都堆得冒了尖,像一座座金黄的小山。她想起刚穿越时,在史书中读到的饥荒记载,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而今却被眼前的丰收图景彻底覆盖。

陈阿娇早已让绣娘把各地丰收的场景绣成帷幔,挂到各郡官衙,上面的稻穗都用真金线下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比任何说教都更有说服力。

"传旨!"

刘妧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惊起阶前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像在鼓掌。"着司农寺将新作物种子分发给各郡,免头年租税;着太学农科编《新禾种植要诀》,派农官下乡教导,务必让每个农户都能种上高产新禾!"

"早备下了!"

陈阿娇立刻接话,从袖中摸出一卷歌词,上面用彩线绣着字。"哀家让赵过把'区田法'编成了'插秧歌',"她清了清嗓子,竟轻轻唱了起来,"一穴三粒粟,收成够吃肚;男女共耕种,禾苗壮如虎..."歌声不高,却带着十足的精气神。"让女徒们下田时边插边唱,保管老农夫们听着就会了!"

她腕间的赤金镯晃过烛火,映得满殿竹简上的"丰"字都染上了暖光,仿佛每根竹简都变成了饱满的禾穗。

卫子夫展开一卷《惠民农规》,朱笔圈着"新种免税,耕者有其田"的条目,规制末页贴着张布告样稿,上面用大字写着:"新禾如织锦,线线皆成匹;旧谷似残帛,寸寸难裹腹。试种三月,便知优劣。"旁边还画着男女农民共磨新麦的图画,男的推磨,女的筛面,笑容满面。

酉时的宫宴摆在长乐宫的稻田旁,萤火虫在稻穗间飞舞,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陈阿娇亲自给王老实斟了杯新麦酒,酒液在粗瓷碗里晃荡,泛着金黄的光泽。"瞧那边,"她指着稻田深处,"那是文院女徒们在月下算新禾的最佳播种量,说用《九章算术》能算出每亩地最省种子、最高产的法子。"

王老实捧着酒盏,手颤得厉害,酒洒在满是补丁的衣襟上。"陛下...太后..."他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进酒碗,"要不是信了你们...我家去年冬天就该去逃荒了...如今不光赎回了地,还能囤新麦..."

卫子夫用银匙搅着案上的新麦粥,粥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我让少府算过,"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欣慰,"今岁全国粮食产量,比前年增了五成不止。这还是头年试种,往后只会更多。"

刘妧摸着案头新刻的"司农令"玉节,玉节上刻着男女共耕的图案。她想起推行新作物时的艰难:先是公孙弘的余党散布"异种害民"的谣言,接着有老农担心新禾"吸地力",直到王老实家的双季麦丰收,金灿灿的麦堆堆在村口,那些谣言才不攻自破。

稻田的夜风吹来,混着陈阿娇鬓边的珍珠香与王老实身上的麦秆气息,像一曲丰收的歌谣,在长乐宫的廊下缓缓流淌。

"去叫尚方署的匠人,"刘妧对侍女说,声音里带着笑意,"让他们照着新禾穗的样子,铸一些刻着'丰登'字样的量器,发到各郡县的常平仓去,让百姓们量粮食时,都能看见新禾的好。"

"这事哀家早盯着呢!"

陈阿娇立刻接话,从袖中摸出一枚铜范样,范面上刻着男女农官共持禾穗的图案。"昨儿看见农科的女徒用织锦的密度算法算播种量,"她指着范样上的细节,"算得比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夫还准,老农夫们都服了,说'女子的算学,真能当犁使'!"

卫子夫则展开一卷空白竹简,提笔蘸墨,笔尖在竹简上顿了顿,仿佛在感受这一笔的重量。"那我便记下,"她的声音平静却有力,"今日长乐宫议决:设立'新禾局',专司高产作物推广,凡试种成功者,赐'田畴之奖';严惩阻挠新禾推广者,以'妨害民生'论罪。"

竹简便签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未干的墨字如同一颗投入农田的种子,在大汉的阡陌之间,悄然生根发芽。刘妧知道,它们终将长成蔽日的丰稔之树,让这煌煌大汉的百姓,在她的时代里,比历史上的任何时期,都更能品尝到粟麦盈仓的幸福滋味。

此刻的长安西市,张婆正把一小袋新麦种塞进孙女手里,袋子是用旧衣襟改的,缝得结结实实。"拿着,丫头,"她帮孙女系好腰带,"这是宫里发的'双季麦'种,好好种,收了够咱全家吃一年呢!"

旁边粮铺的老板娘哗啦倒出囤了许久的旧粟米,露出底下白花花的新麦面。"瞧瞧这新麦面多白!"她抓起一把,让面粉从指缝间流下,"往后咱西市的百姓,也能顿顿吃白面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