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建章宫的铜漏滴过辰时二刻。檐角铁马在晨风中轻颤。
刘妧案头的《女户农桑册》摊在晨光里。朱砂批注透着暖意——南阳王阿莲改良的"盐井灌溉法"旁画着口冒热气的井架,批注写着"桑田亩产增两成";渔阳李氏浆洗铺新收的女徒名录里,有个姑娘的名字旁画了朵染缸花,注着"用漂洗法改良军服染色"。
"陛下,太后在偏殿候着,手里攥着个铜犁呢。"侍女绿萼将暖砚推近。砚台里的松烟墨混着殿外环佩声。
陈阿娇披着墨绿纱罗太后衣踏入。凤纹披帛上的珍珠璎珞间,别着枚新铸的"农桑女官"铜印,印钮是束禾穗的模样。
"瞧瞧将作大匠署的新玩意儿!"陈阿娇将青铜耒耜模型按在册页上。器身刻着"女户耕具标准",边角铸着桑蚕与谷穗的交缠纹,"昨儿用这模型量岭南女船主家的犁头,分毫不差。你外祖母来信说,交趾郡女户拿它在滩涂种出了耐盐稻!"
她袖口赤金镯碰着模型。镯身谷穗纹与耒耜底部的桑蚕浮雕相映成趣。
卫子夫扶着侍女走进。素色襦裙上的暗纹稻穗沾着御花园露水。
"太后,陛下,"她展开绘有郡国地图的绢帛。各郡女户农桑成果用不同颜色标成星图,"河间郡七十三户女桑农改了公孙弘旧庄的桑田,用'密植法'让春蚕吐丝多三成。"
绢帛末页贴着压平的桑叶。叶背用墨线描着"蚕病防治图",叶脉间夹着根银白蚕丝——女户们送来的贡品新丝。
窗外传来太学方向的钟磬三响。混着隐约的女书声。
刘妧想起三日前陈阿娇在长乐宫拍案:"女子不能考农官?哀家偏要让种桑婆娘当司农丞!"
此刻殿外传来竹简与木屐相击声。太学农科女博士赵娥捧着《齐民要术·女户增订版》疾步而入,竹简便签沾着新采的苜蓿汁液。
"启禀太后、陛下,"赵娥的象牙笏板轻点青砖。竹简夹缝掉出粒桑籽,"农科女学徒试种'冬桑'成功,用纺织暖房余温让桑树越冬,西市绸庄抢下订单。"
她展开的竹简上,桑枝嫁接图旁画着斜织机构造,注着"织机力学可解桑树压条"。
陈阿娇抓起金错刀,在竹简空白处刻下"农官考课许女子应选"八字。刀刃划过处露出卫子夫预先写好的《女户农官铨选条例》:"赵博士,下月开讲《桑蚕月令》,让女娃们知道,蚕箔比绣绷更能富国!"
赵娥低头应诺。发间桑木簪轻晃:"太后放心,已让学徒把农谚绣在蚕匾上,边喂蚕边记节气。"
她袖中滑出方绣帕。上面彩线绣着"清明前后,种瓜点豆",针脚间藏着蚕茧图案。
"这帕子绣得巧,"卫子夫接过细看,"可作蒙学教具。"她指尖划过绣线,忽然问,"桑籽催芽法试过了?"
"试过了!"赵娥眼睛发亮,"用淘米水浸种,出芽率比旧法高两成!"
未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太后衣袂的凤凰纹上投下斑驳光影。
刘妧望见陈阿娇鬓边赤金簪轻晃——簪尾新缀的蚕茧珍珠,是女户们用三眠蚕缫丝织成的。
殿外传来孩童笑闹声。平阳侯家儿媳带着三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奔入,孩子们怀里抱着桑枝编的微型水车,轮轴还缠着彩线。
"太后!陛下!"平阳侯家儿媳的银簪挂着"农桑教习"木牌,"这是西市'桑麻蒙学'娃娃们做的,说要学赵博士改良农具。"
小姑娘们争先展开手帕。彩线绣着歪扭的"五谷丰登",边角绣着自画的耒耜和蚕匾,针脚间夹着片干桑叶。
陈阿娇把孩子们揽到膝前。珍珠璎珞蹭得她们咯咯笑:"好!哀家让尚方署铸'女小农官'印!"她摸出三把刻谷穗纹的木尺,"拿着量桑枝,将来做懂稼穑的大女子!"
大些的姑娘指着陈阿娇的金错刀:"太后娘娘,这刀像我娘煮盐的铜勺!"
陈阿娇大笑,拍着孩子的背:"你娘能拿盐锅种出甜桑果,比哀家的刀厉害!"
"我娘说,"最小的姑娘忽然插嘴,"盐井水浇桑,叶子能长得像蒲扇!"
卫子夫展开《女户蒙学农书》。朱笔圈着"女户子女免费学农桑",末页贴着渔阳李氏女儿的炭笔画:"纺车与犁头"图旁写着"会种地的女子饿不着"。
她指着书中插图。画着女娃们用蚕匾当算盘,在桑树下学算术。
申时更鼓敲过。刘妧望着《边市农货册》,雁门郡女户"桑基鱼塘"法记录旁画着匹骏马。
陈阿娇推来叠绣样。彩线绣着女户农桑十二景:妇人插秧、姑娘收茧、老妪辨谷种。
"西市绣娘说挂到郡驿站去,"陈阿娇指尖划过金线稻穗,"让说'女子不下田'的人瞧瞧,咱女子能纺绩也能耕稼。"
她拿起幅绣样。上面绣着赵娥站在太学讲坛,台下女学徒举着桑枝提问。
"这景儿好,"刘妧指着绣样,"就把赵博士讲桑蚕的样子,刻在太学碑林上。"
卫子夫捧来《大汉女户农才录》。首页是赵娥简历,其下王阿莲、岭南女船主等名字旁列着"善冶铁改犁精耐盐稻"。
"张掖郡来信,"她翻开新页,"女户用织锦经纬原理改良了戍卒甲胄夹层,还改良了水车。"
殿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新选入宫的女农官们捧着桑枝蚕茧来了。
领头的南阳女户指尖带茧,将一捧紫黑桑果举过头顶:"陛下,太后,这是用盐井卤水煮过的桑籽种的,比寻常甜三分。"
桑果汁液滴在青砖上。像女户们用汗水浇灌的希望。
"尝尝看!"陈阿娇拈起颗桑果,汁水在指尖染出紫痕,"比长乐宫的还甜!"她忽然问,"这法子能推广吗?"
"能!"女户们齐声答,"已教给邻县了!"
酉时宫宴设在长乐宫棠梨树下。炭火映红桑果酒。
陈阿娇给卫子夫布了块糖渍桑葚,指着不远处:"瞧,太学女学徒在测土壤酸碱度,说要编《女土脉经》。"
卫子夫搅着桑椹酪轻声道:"少府算过,长安女户桑蚕税够修五座育蚕暖房。"
话音刚落,内侍通报蜀郡急报——女户用提花原理改良水车齿轮,灌溉效率翻倍。
陈阿娇把酒杯往案上一顿:"好!让将作大匠署照着做,给北军屯垦都换上!"
刘妧摸着"女户农官"铜印。想起早上张汤奏折里的西市"女农碑"。
棠梨花瓣飘入博山炉青烟。混着陈阿娇珍珠与卫子夫裙角稻穗的气息,像首丰年颂。
"传将作大匠署,"刘妧对侍女说,"照着赵博士的《冬桑培育法》,铸刻农谚的桑木牌发各郡桑园。"
"这事哀家早盯着呢!"陈阿娇摸出个铜量器小样,"昨儿农科女学徒算桑蚕病害周期,算得比老郎中还准!"
她腕间赤金镯晃过烛火。映得满树棠梨泛暖光。
卫子夫展开空白竹简提笔:"记下——女子可考农官、蚕官,才学堪用者入大司农署。"
竹简便签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未干墨字如落进桑田的种子。
赵娥忽然上前一步,指着竹简:"陛下,臣请加'女子农书可入兰台'。"
刘妧与陈阿娇对视一笑:"准!"
此刻的长安西市。张婆把《女户农经》塞进孙女手里:"拿着,太学女博士编的,种桑养蚕管用。"
孙女翻到某页。上面画着用蒸笼算桑籽发芽率,旁边写着"一笼桑籽三百颗,发芽二百七十"。
"奶奶,这咋算呀?"小姑娘指着插图问。
"用算筹呗,"张婆摸出把竹筹,"就像你娘算浆洗钱那样。"
旁边粮铺老板娘哗啦倒出袋粟米,颗粒饱满:"瞧!按女农官法子种的,够给闺女请农艺先生了!"
粟米堆里,枚刻"桑麻"的陶筹滚了出来。在夕阳下闪着泥土光泽。
隔壁桑园传来欢呼。柳氏女举着新育的桑苗冲出:"姐妹们!用赵博士的'冬桑法',来年能多养两箔蚕!"
西市各坊的织机声与锄头落地声齐响。节奏像在计算着丰年。
张婆望着孙女用陶筹在地上摆桑苗间距。想起多年前跪在县衙前的自己——那时她不懂稼穑,如今孙女却能算出桑田肥瘦。
桑园深处,传来女人们的谈笑声:"明儿咱也去考农官!"
暮色渐浓。太学的灯火亮了起来,映着女学徒们在桑树下苦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