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建章宫的铜漏刚滴过卯时三刻,檐角铁马在晨风中叮咚作响。刘妧案头的《女户岁考簿》已摊开数尺,朱砂批注在晨光里透着暖意——南阳王阿莲的盐井新缴百斤雪花盐,批注旁画着口冒热气的熬盐锅;长安柳氏女织锦坊的"粟米纹锦"被朱笔圈成贡品,边角贴着块锦缎小样,经纬间还留着织工指甲掐出的验线痕。

"陛下,太后在偏殿候着,手里捧着个铜疙瘩呢。"侍女绿萼将暖砚往素色襦裙旁推了推,砚台里的松烟墨混着殿外传来的珍珠璎珞声——陈阿娇披着玄色太后翟衣踏入,凤纹霞帔上的东珠在廊下光影里晃出细碎光点,腰间金镶玉带上悬着的紫金葫芦,随步伐撞出清脆声响。

"瞧瞧尚方署的新玩意儿!"陈阿娇将青铜量器按在簿册上,器身刻着"女户标准"四字,边角铸着粟米与织梭的交缠纹样,"昨儿用这量器量西市绣娘的织机踏板,尺寸分毫不差。你外祖母来信说,岭南女船主拿它算船舱立方,多装了三成香料!"她袖口的赤金镶玉镯碰着量器边缘,镯身战阵纹与量器底部的粟米浮雕相映成趣。

卫子夫扶着侍女走进,素纱襦裙上的暗纹兰草沾着御花园的晨露。"太后,陛下,"她展开绢帛,各郡女户数目用不同颜色标成星图,"梁国之乱后,河间郡七十三户妇人拆了公孙弘家的桑田,种上了新蚕种。"绢帛末页贴着张剪纸,渔阳李氏女儿剪的"女户兴旺"图里,扎丫髻的姑娘正踩着织机,边角粘着片染血锦缎——那是绣甲营女兵撕下的战旗残片。

窗外忽然传来太学方向的钟磬声,混着隐约的女书声。刘妧想起三日前陈阿娇在长乐宫拍案的模样:"女子不能考博士?哀家偏要让绣娘当太学祭酒!"此刻殿外传来环佩与竹简相击声,太学新上任的女博士班昭捧着《女诫新编》疾步而入,竹简便签上还沾着校正时的朱砂。

"启禀太后、陛下,"班昭的象牙笏板敲在青砖上,竹简夹缝掉出片算筹图,"太学女学徒编的《算学女训》卖疯了!西市绸庄老板拿织锦回纹算布匹,竟解开了三元一次方程。"她展开的竹简上,算筹排列成"回纹锦"图案,旁边用小字注着"此纹可破勾股定理"。

陈阿娇突然抓起金错刀,在竹简空白处刻下"算学博士许女子参选"八字,刀刃划过处露出卫子夫预先写好的《女官考课条例》:"班博士,哀家要你下个月就开讲《九章算术》,让女娃们知道,算筹比绣花针还厉害!"

班昭低头应诺时,发间木簪轻晃:"太后放心,已让学徒把算术题绣在绢帕上,边绣边算。"她袖中滑出方绣帕,上面用彩线绣着"粟米三担,织锦五匹,问本利几何",针脚间藏着算筹答案。

未时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太后翟衣的凤凰纹上投下光斑。刘妧望见陈阿娇鬓边赤金凤凰簪轻晃——簪尾新缀的南海珠,是西市女户们凑钱买的。殿外忽然传来孩童笑闹声,平阳侯家儿媳带着两个扎丫髻的小姑娘奔入,孩子手里捧着用绣绷改的小甲胄,甲片是染了苏木水的锦缎。

"太后!陛下!"平阳侯家儿媳的银簪挂着"女户教习"铜印,"这是西市'织锦蒙学'的娃娃们做的,说要学霍将军保家卫国。"她身后的小姑娘怯生生展开绣帕,歪扭彩线绣着"太后千岁",边角绣着自画的粟米与织梭,针脚间夹着根断了的绣花针。

陈阿娇突然把孩子揽进怀里,珍珠璎珞蹭得她们咯咯笑:"好!哀家让尚方署给你们铸'女小将军'印!"她从袖中摸出两把金错小刀,刀柄刻着凤凰与兰草,"拿着学刻竹简,将来要像班博士那样,做识文断字的大女子!"

大些的姑娘突然指着陈阿娇的金错刀:"太后娘娘,这刀跟我娘熔盐锅的样子好像!"陈阿娇闻言大笑,拍着孩子的背:"你娘是盐井英雄,比哀家的刀还厉害!"

卫子夫展开《女户蒙学章程》,朱笔圈着"女户子女免费入官学",末页贴着渔阳李氏女儿的歪扭字迹:"我娘说,识字能算清浆洗钱,还能看懂户帖上的红印。"她指着章程插图,画着女娃们用织梭当教鞭,在沙盘上画算筹。

申时更鼓敲过,刘妧望着《边市女商册》,雁门郡妇人用女户名义与匈奴互市的记录旁,画着匹腾跃的骏马。陈阿娇推来叠绣样,彩线绣着女户十二景:妇人在县衙领户帖、姑娘在太学听讲、老妪教孙女认算筹。

"西市绣娘说,要把这些挂到郡驿馆去,"陈阿娇指尖划过银线绣的算筹,"让那些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瞧瞧,咱大汉女子既能持家,也能拿算筹治国。"她忽然拿起幅绣样,上面绣着班昭站在太学讲坛,台下女学徒举着算筹提问。

卫子夫捧来《大汉女户人才录》,首页是班昭简历,其下王阿莲、柳氏女等名字旁,列着"善冶铁精织锦"等技艺。"张掖郡送来信,"她翻开新页,"有女户用织锦经纬原理,改良了戍卒甲胄的夹层。"

殿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新选入宫的女官们捧着刻刀竹简来了。领头的南阳女匠人指尖带茧,将刻着"盐井女户"的石印举过头顶:"陛下,太后,这是用新井架刻的,愿江山如盐井般源源不绝。"石印边缘留着凿痕,却被磨得光滑如匠人手掌。

刘妧接过石印,触手生温:"你这印刻得比尚方署的还结实。"女匠人红着脸低头:"我男人战死沙场,是女户制让我撑起家,这印刻的是谢恩。"

酉时宫宴设在长乐宫暖阁,炭火烧得正旺。陈阿娇给卫子夫布了块蜜渍桑葚,指着窗外说:"瞧,太学女学徒在月下算星象,说要编《女史天文志》。"卫子夫搅着杏仁酪轻声道:"少府算过,长安女户税够修三座灌溉渠。"

话音刚落,内侍通报张掖郡急报——女户用织锦技术改良戍卒甲胄内衬,让兵士寒夜少受三成冻。陈阿娇把筷子往案上一拍:"好!让尚方署照着做,给霍去病的北军都换上!"

刘妧摸着"女户人才"铜印,想起早上张汤奏折里说的西市"女户碑"。殿角博山炉飘来龙脑香,混着陈阿娇珍珠与卫子夫兰草的气息,像曲无声合鸣。

"传尚方署,"刘妧对侍女说,"照着班博士的《算学女训》,铸刻算术题的量器发蒙学。"

"这事哀家早盯着呢!"陈阿娇立刻接话,从袖中摸出个铜量器小样,"昨儿见女学徒用这量器算圆周率,算到小数点后四位,比男博士还准!"她腕间赤金镯晃过烛火,映得满殿珠翠暖意融融。

卫子夫展开空白竹简提笔:"那便记下——女子可参加算学、工学博士考试,才学堪用者,许入少府、将作大匠署。"竹简便签在烛火下泛着微光,未干的墨字如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宫墙内外漾开新涟漪。

班昭忽然上前一步,指着竹简空白处:"陛下,臣请在条令后加一句'女子着作可入兰台藏书'。"刘妧与陈阿娇对视一眼,同时笑道:"准!"

此刻的长安西市,张婆把《女户算经》塞进孙女手里:"拿着,太学女博士编的,算铺子账管用。"孙女翻到某页,上面画着用蒸笼算容积的插图,旁边写着"一笼馒头十二枚,十笼共几何"。

旁边酒肆老板娘哗啦倒出铜钱,数得比往常响:"瞧!这月女户分红够给闺女请先生了!"铜钱堆里,枚刻着"算学"的铜筹滚了出来,在暮色里闪着光。隔壁织锦坊突然传来欢呼,柳氏女举着新织的"算术锦"冲出:"姐妹们!用回纹算出来的布匹,多赚了五铢钱!"

西市各坊的织机声突然齐响,木梭穿梭的节奏像在计算着什么。张婆望着孙女用铜筹在桌上摆算式,忽然想起多年前跪在县衙前的自己——那时她连女儿的名字都不会写,如今孙女却能算出盐价涨跌。织机声里,传来女人们的谈笑声:"明儿咱也去考算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