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何为公道

吴权深吸了几口气,在内卫死士无声却坚如磐石的护卫圈中,稍稍平复了剧烈的心跳和喘息。他的目光扫过院子,只见王越带来的那上百号所谓的“江湖好汉”,此刻已无一站立,尽数变成了躺倒在地的冰冷尸体,或被反剪双臂、捆得结结实实的俘虏,只剩下七八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匪徒,被军士粗暴地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面如死灰。

方才那十几名内卫死士爆发出的恐怖战力,如同鬼魅般的袭杀与绝对的服从,确实让见惯了大场面的吴权也感到一阵心悸。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个戴着红鬼面具、静立如松的头领,心中对弟弟吴恒暗中经营的力量有了更深的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安心。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被典韦死死踩在脚下、却仍梗着脖子的王越。吴权挥了挥手,示意典韦稍松些力道,沉声问道:“汝究竟是何人?受谁指使?为何要行刺于朕?” 他刻意用了“朕”这个自称,点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带着帝王的威压。

王越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挣扎着抬起头,眼神闪烁,兀自嘴硬道:“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家便是祝公道!专替这天下不平之事、蒙冤之人讨还个公道!”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义正辞严,但在周围无数兵刃寒光和死士冰冷面具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呵呵……”吴权直接被这蹩脚的说辞给气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嘲讽与不解,“公道?朕有何不公?你又要替谁讨还公道?莫非是替这些深夜持械、刺杀君父的匪类讨公道吗?” 他伸手指着满地的黑衣尸体,语气陡然转厉。

王越被问得一滞,眼珠慌乱地转动了几下,急忙搜肠刮肚地想理由,硬着头皮狡辩道:“你…你是北汉皇帝,却悍然出兵,侵占魏国的土地!某家…某家就是替大魏讨还这个公道!”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哈哈哈哈!” 吴权闻言,竟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带着几分悲凉,几分不屑,“好一个替魏国讨还公道!那朕来问你,魏国之土,又从何而来?难道不是曹操篡逆,巧取豪夺了汉家四百年的江山社稷?!”

他踏前一步,目光如炬,死死盯住王越,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你既是汉人,当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汉末天子昏庸,权臣当道,民不聊生,方有黄巾蜂起,诸侯割据!曹魏取汉,可谓之‘代’!然魏文帝曹丕,其德何在?篡位之后,不思安定天下,反而制造攻伐,穷兵黩武,更鸩杀兄弟,骨肉相残,致使朝纲混乱,黎民苦于征役!此等无德无行之朝,我北汉以汉室宗亲之名,承高祖之志,兴仁义之师,吊民伐罪,取而代之,有何不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此乃天道轮回!北汉所求,非为一己之私,乃是为终结这乱世,重归一统,再造太平,造福天下黎民百姓!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公道吗?!”

吴权这一番话,引经据典,气势磅礴,如同惊雷滚滚,震得王越耳中嗡嗡作响。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竟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吴权的话,站在了道义和历史的制高点上,将他那点可怜的借口碾得粉碎。

王越脸憋得通红,还想胡搅蛮缠地争辩些什么。一旁的典韦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见其败局已定还欲聒噪,顿时怒从心头起,趁其不备,抬起那只没受伤的脚,狠狠一脚踹在王越的腿弯处!

“噗通”一声,王越猝不及防,应声而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泥,下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败军之将,阶下之囚,还敢在陛洪钟地吼道,一只大脚重重踏在王越背上,让他动弹不得。

几名如狼似虎的近卫立刻上前,拿出粗大的麻绳,就要将王越五花大绑。

吴权却摆了摆手,示意近卫暂且退下。他走到被典韦踩得动弹不得的王越面前,俯视着他,语气反而缓和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苦口婆心的劝诫:

“朕观你身手不凡,并非寻常蟊贼。你口口声声自称‘祝公道’,是徐城本地人氏?那你且抬起头来看看,自朕的北汉大军接管这下邳郡、这徐城以来,可曾纵兵烧杀抢掠,屠戮过城内一户无辜居民?”

王越趴在地上,闷不吭声。

吴权继续道:“朕又可曾大规模追究过城内原魏国旧臣、士绅豪族的罪责,抄没他们的家产,将他们下狱论罪?”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候音等本地官员心中清楚,北汉占领此地后,确实采取了怀柔政策,稳定优先。

吴权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清晰而有力:“没有。非但没有,朕的官员在此开仓放粮,赈济因战乱而饥困的百姓;鼓励恢复农耕桑织,减免赋税;保护往来商旅,使市井重现繁华;出榜安民,严惩盗匪,整肃地方治安。你告诉朕,如今的徐城,比起昔日魏国统治时,是更加萧条破败,还是更加安定热闹?百姓是更困苦,还是更有了盼头?”

这番话,句句属实,字字戳心。王越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粗糙的地面,吴权的话语像一根根针,刺破了他为自己编织的“替天行道”的虚幻外壳,露出了底下那点见不得光的私心。他无法反驳,也无法承认,只能死死地咬住牙关,身体却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