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只想妹妹平安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漆黑的深海,不断地下坠。-二`8/墈?书,罔? ′免`沸?粤-犊+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沉浮:火光、鲜血、母亲绝望的眼神、养父宁致远在油灯下疲惫却温和的脸庞、妹妹宁溪幼时清脆的笑声、黑水县刺客冰冷的刀锋、济世堂萧令仪清冷的眸子、影七野兽般的恐惧、宁怀信撕下面具后那张酷似“父亲”的脸、以及他声嘶力竭控诉的血海深仇…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溢出。宁川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听竹别院冰冷的墙壁,也不是羽城府兵的火把,而是一顶灰扑扑的、打着补丁的旧帐篷顶。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草药味。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干草和兽皮的简陋床铺上。
身上的伤口己经被重新包扎过,虽然依旧疼痛,但手法干净利落。
环顾西周,帐篷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矮几,一个水囊,一盏昏黄的油灯。
帐篷外传来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隐约的虫鸣。
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
听竹别院的厮杀,宁怀信的怒吼,萧令仪的呵斥,灰衣人的死亡,沈砚的悲愤,张虎李豹的浴血…以及最后。
宁怀信那张酷似“父亲”宁致远的脸,和他口中那颠覆了他整个世界的残酷真相。
大宁太子遗孤…亲生父母惨死萧胤之手…“父亲”宁致远的牺牲…国仇家恨…
巨大的痛苦和茫然再次席卷而来,让宁川头痛欲裂。
他用力抱住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压制灵魂的撕裂。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宁怀信。,墈`书,君/ !首¨发*
“醒了?”
宁怀信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少了之前的暴戾,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将药碗放在矮几上:
“把药喝了,你的伤需要调理”
宁川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宁怀信,声音干涩:
“三叔…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宁怀信沉默了一下,在矮几另一边的木墩上坐下,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宁川脸上:
“做什么?自然是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光复大宁!
为你的父母,为所有惨死的宁氏皇族,为无数忠诚殉国的英烈,讨还血债!
让萧氏逆贼,血债血偿!”
他的话语中,恨意依旧滔天。
“光复大宁?血债血偿?”
宁川喃喃重复着,眼中却是一片空洞和疲惫:
“三叔…十八年了…大宁早己是史书上的一个名字。
现在的大胤,虽有弊病,但百姓…至少大部分百姓,还算安稳。
为了一个己经逝去的王朝,为了所谓的血仇,就要让更多的人卷入战火,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吗?
你看看听竹别院…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又有什么错?”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
“我爹…我是说二叔宁致远…他耗尽心血,隐姓埋名,把我养大。
他想要的,绝不是让我变成一个复仇的机器,去掀起新的腥风血雨!
他只希望我和溪儿…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我也只想这样!
我只想回到天启城,回到槐荫巷那个小院,守着溪儿,看着她平安长大,嫁人生子…这就够了!
什么前朝太子遗孤,什么皇嗣身份…我不在乎!我只要和溪儿平平安安!”
宁怀信看着宁川眼中那近乎卑微的祈求,听着他只想“平安”的愿望。\s\h~e′n*n\v~f\u+.\c.o?m+
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充满无尽嘲讽和悲哀的冷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平安?”
宁怀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
“川儿!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是谁?
你还是那个可以隐姓埋名、躲在苦水镇或者槐荫巷的‘宁川’吗?!”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篷内投下巨大的阴影,压迫感十足:
“你的身份,在听竹别院,己经被萧令仪和那个户部主事沈砚知晓得清清楚楚!
长公主萧令仪!她是萧景琰最信任的胞妹!沈砚是奉旨办差的官员!
他们必然会连夜将你的身份,连同我这个‘前朝余孽’的存在,以最快的速度,密报给当今天子——萧景琰!”
宁怀信逼近一步,目光如刀,狠狠刺入宁川茫然的眼底:
“你以为萧景琰是什么人?他是皇帝!是踩着无数尸骨、包括你亲生父母的尸骨登上皇位的枭雄!
他会容忍一个前朝太子遗孤活在世上吗?尤其这个遗孤,还曾是他颇为信任的昭武校尉,掌握过一些朝廷机密!
他会相信你只想‘平安’的鬼话吗?他只会看到威胁!一个可能被旧势力利用、动摇他江山的巨
大威胁!”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扎在宁川的心上。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才是帝王心术!”
宁怀信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残酷的现实:
“你所谓的平安,从你的身份暴露那一刻起,就己经不存在了!
槐荫巷?你妹妹宁溪?萧景琰的屠刀,第一个就会挥向那里!你以为你放弃身份就能换得平安?
那是痴心妄想!那是自投罗网,是带着你妹妹一起走向死路!”
宁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宁怀信描绘的恐怖画面,如同最深的梦魇,攫住了他的心脏。
溪儿…他那自幼被寒骨症侵袭、天真无邪的妹妹…
“不…不会的…”
他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微弱得如同呻吟:
“陛下…萧景琰…他曾赏识我…他…”
“赏识?”
宁怀信嗤笑一声,打断了他:
“在皇权面前,那点赏识一文不值!
他赏识的是为他效命的‘昭武校尉宁川’,而不是‘前朝太子遗孤宁笃行之子’!
一旦身份转变,所有的信任都将化为最深的猜忌和杀机!
川儿,你醒醒吧!这世上,早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除了跟着我,拿起武器,用敌人的血铺就一条生路,你和你妹妹,别无选择!”
帐篷内陷入死寂。
只有油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动,映照着宁川惨白而绝望的脸,以及宁怀信那如同铁铸般冰冷而笃定的身影。
良久
宁川缓缓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和哀求。
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固执。
“我不信”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不信这天下之大,就没有我和溪儿的一条活路。
我要回去,我要亲眼看看,萧景琰…会如何待我。
若他真如你所说…那我宁川,认命!”
他挣扎着站起来,尽管脚步虚浮,眼神却异常坚定:
“三叔,你放我走。
是生是死,是福是祸,我自己去闯!若天要亡我兄妹,我宁川…也认了!
但让我拿起刀,去杀那些可能无辜的人…我做不到!”
宁怀信死死盯着宁川的眼睛,那双酷似他大哥宁笃行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愚蠢的、却又让他无法彻底否定的倔强光芒。
愤怒、失望、悲哀…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翻涌。
最终,他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好…好一个‘认命’!”
宁怀信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浓浓的失望:
“既然你执意要往死路上走,那我…也不拦你!”
他猛地转身,背对着宁川,声音如同寒冰:
“滚!现在就滚!滚回你的天启城!
滚回你那注定是死路的槐荫巷!
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平安’,能撑到几时!
等你亲眼看着屠刀落下,看着你妹妹因你而死的时候…但愿你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宁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宁怀信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宁怀信那冰冷决绝的背影,深深看了一眼。
然后咬着牙,踉跄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帐篷,头也不回地融入了外面浓重的夜色之中。
宁怀信依旧背对着门口,听着那踉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风里。
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那道手臂上深刻的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抽搐着。
帐篷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