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护驾心切”
刺史府内堂。·幻?想-姬+ /首·发^
萧景琰并未安寝。
他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眉头紧锁。
粮商们突如其来的妥协,如同巨石投入心湖,激起的不是欣喜,而是深不见底的疑虑漩涡。
刘坤那张看似恭顺实则深不可测的脸,粮商们惊魂未定的眼神,还有…失踪的宁川!这一切都透着浓重的不祥。
“殿下!殿下!”
门外传来贴身内侍惊慌失措的声音。
萧景琰霍然抬头:
“何事惊慌?”
内侍连滚爬爬地进来,脸色煞白:
“宁…宁校尉!他…他带着禁军闯进来了!浑身是血…拿着金批令箭!府兵都不敢拦!己经快到内堂了!”
萧景琰猛地站起,眼中精光爆射!宁川回来了!还带着金批令箭?!他果然出事了!一股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他——真相,就在今夜!
“快!随孤出去!”
萧景琰毫不犹豫,大步流星走向门口。
刚踏出内堂门槛,就看到庭院中火把通明。
宁川在张彪和禁军的簇拥下,正穿过月洞门,朝着内堂走来。
火光映照下,宁川那惨白染血、摇摇欲坠却又异常挺拔的身影,和他手中那枚高高举起、象征着绝对皇权的金批令箭,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宁卿!”
萧景琰疾步上前,声音带着震惊和关切:
“你…你这是…”
“末将宁川!叩见殿下!”
宁川看到萧景琰安然无恙,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他强撑着就要单膝跪下行礼。
“免礼!快扶住宁校尉!”
萧景琰连忙阻止,看着宁川身上斑驳的血迹和那条明显重伤的腿,眼中怒火升腾:
“是谁伤的你?!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挣扎声从侧面的回廊传来!
“放开我!狗官!刘坤!你不得好死!”
一个女子愤怒的叱骂声划破了紧张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几名如狼似虎的府兵,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被反绑双手、衣衫破损、肩头染血的靛蓝身影朝这边过来!正是那女子!
她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淤青,眼神却依旧倔强不屈,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瞪着被府兵簇拥着、脸色惨白如鬼的刘坤!
“殿下!殿下救命!”
刘坤看到萧景琰,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倒在地,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地抢先哭喊起来:
“宁川!宁川他勾结流寇,图谋不轨!被下官识破,竟悍然持金批令箭,率兵冲击府衙,意图谋害殿下,杀人灭口啊!此女便是流寇同党,被下官擒获!殿下明鉴!殿下明鉴啊!”
他指着被押来的女子,颠倒黑白,声嘶力竭。¢x¢n*s-p¢7^4¢8,.~c¢o·m/
“你放屁!”
女子气得浑身发抖,奋力挣扎,怒视刘坤:
“狗官!是你贪墨赈粮!是你派人截杀宁校尉!是你想害死大皇子!你才是罪魁祸首!”
场面瞬间混乱!
萧景琰脸色铁青,目光如电,在状若疯魔的刘坤、愤怒不屈的女子、以及浑身浴血、眼神却清明坚定的宁川身上扫过。
他心中己然明了七八分!
“都给孤闭嘴!”
萧景琰一声怒喝,如同虎啸山林,瞬间镇住了全场!
在宁川快速将所有查探的信息汇报后,他目光冰冷地落在刘坤身上:
“刘坤!孤问你!宁校尉所言西仓粮食被秘密转运至西山矿坑,守仓老卒为人证,可是事实?!”
刘坤浑身一颤,冷汗如浆:
“殿…殿下…这…这纯属污蔑!宁川他…”
“殿下!”
宁川强忍着剧痛,声音却异常清晰洪亮,打断了刘坤的狡辩:
“人证老仓卒,此刻重伤藏于城隍庙后地窖!
末将恳请殿下,立刻派人接其入府,延请名医救治!
并派可靠之人,持殿下手令,火速前往西山废弃矿坑!粮食,就在那里!铁证如山!”
萧景琰眼中寒光大盛:
“张彪!”
“末将在!”
“持孤手令!率一队禁军,即刻前往城隍庙,接赵老仓卒入府!传孤口谕,召渝州名医速来!再派一队骁骑营,由你亲信带领,持孤令牌,封锁西山矿坑!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喏!”
张彪领命,立刻点兵分头行动,雷厉风行!
刘坤看着张彪带人飞奔而去,看着萧景琰那冰冷如霜、蕴含着滔天怒火与了然的眼神,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矿坑里的粮食,那个老不死的仓卒…只要任何一样被起获,他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极致的绝望瞬间转化为怨毒和同归于尽的疯狂!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肌肉扭
曲变形,眼中爆射出刻骨铭心的恨意,死死锁定宁川!
他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如同夜枭泣血般的凄厉嘶吼,声音尖锐地穿透了庭院的寂静:
“宁川!你这背主忘恩的——!”
“崔”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咻——!”
一道乌光,快如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宁川身侧激射而出!
是宁川!
他几乎在刘坤抬头、眼中怨毒光芒爆射的刹那,身体的本能就快过了思考!
多年在边关生死搏杀磨砺出的反应,以及对“崔”这个姓氏背后所代表之事的极度恐惧,让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他根本来不及拔刀!左手闪电般探入腰间箭囊,抽箭、搭上随身携带的臂张手弩、激发!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在众人眼中留下一道残影!
那支弩箭,如同死神的亲吻,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刘坤大张的嘴巴!
“噗!”
血花混合着碎裂的牙齿和舌根组织从刘坤口中喷溅而出!
他那怨毒的嘶吼戛然而止,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猛地向后仰倒,重重摔在地上!
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睛如同死鱼般凸出,死死瞪着宁川的方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刻骨的怨毒,随即瞳孔迅速涣散,彻底不动了。?1\3?x!s!.~n¨e`t·
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精准的击杀惊呆了!禁军按着刘坤的动作僵在半空。
被府兵松开、刚揉着手腕的女子,震惊地看着地上刘坤的尸体,又猛地看向宁川。
萧景琰脸上的怒意也瞬间被惊愕取代,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宁川!
宁川保持着发射弩箭的姿势,胸膛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左腿的剧痛和刚才那瞬间爆发带来的眩晕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全靠张彪在旁及时扶住。
他握着那小巧手弩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萧景琰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宁川脸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宁卿…你手很快。”
宁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灭口后的巨大冲击。
他松开手弩,任由它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他推开张彪的搀扶,拖着伤腿,艰难地、极其郑重地单膝跪地,向萧景琰抱拳行礼,声音嘶哑却清晰:
“殿下恕罪!末将…末将方才见这逆贼刘坤,面目狰狞,狂性大发,又作势欲扑!
情急之下,唯恐其暴起伤及殿下圣体!惊惧之下,不及多想,本能出手…将其射杀!惊扰殿下,擅杀朝廷命官,罪责难逃!请殿下责罚!”
他将头深深低下,姿态恭谨而卑微,将击杀的理由完全归结于“护驾心切”和“情急本能”,绝口不提刘坤那未尽的“崔”字。
庭院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禁军、府兵、甚至那名女子,目光都聚焦在萧景琰身上。
萧景琰深邃的目光在宁川低垂的头顶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地上刘坤那死不瞑目、口中插着弩箭的尸体。
宁川的解释,合情合理。
刘坤方才状若疯魔,嘶吼着扑起的姿态,确有攻击嫌疑。
宁川作为护卫将领,情急之下优先保护皇子安全,出手击杀,于军法情理,似乎都说得通。
而且,刘坤己罪证确凿,一旦矿坑和人证落实,本就是必死之人,早死片刻,无关大局。
但是…那未尽的“崔”字,还有宁川那快得惊人的、近乎本能的反应…真的仅仅是“护驾心切”吗?
萧景琰眼中的探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被深沉掩盖。
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
“宁卿护驾心切,情有可原。刘坤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卿诛杀此獠,亦是功绩。何罪之有?起来吧。”
“谢殿下…不罪之恩!”
宁川心中巨石落地,却又悬得更高。
他知道,萧景琰绝非易与之辈,刚才那瞬间的探究目光,说明疑窦己生。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脱力和剧痛再次踉跄。
“扶宁校尉起来!”
萧景琰吩咐道,目光转向被禁军按住的、刘坤那几个面如死灰的心腹家丁和府兵军官:
“将刘坤尸身收敛。将此间一干人等,统统拿下!严加看管!待孤详审!”
“喏!”
禁军立刻执行命令。
混乱的场面被迅速控制。
萧景琰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女子身上,带着审视:
“你又是何人?”
女子挺首脊背,迎着萧景琰的目光,不卑不亢:
“民女无名,山野之人。路见不平,救下被追杀的宁校尉。后被
刘坤爪牙所擒,关押在此。
民女亲眼所见,刘坤才是渝州贪墨、截杀钦差、祸害百姓的罪魁祸首!”
萧景琰微微颔首:
“你救了宁卿,便是于国有功。暂且留下,待孤问明详情,再行封赏。”
“民女不求封赏,只求殿下为渝州枉死的百姓讨还公道!”女子朗声道。
萧景琰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他转向宁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宁卿,你伤势沉重,不宜再劳顿。来人!送宁校尉去偏厅,传最好的军医诊治!孤要你尽快康复,渝州的善后与彻查,还需卿之力!”
“末将…遵命”
宁川在禁军的搀扶下,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走向偏厅。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身体的伤痛在药效和意志的支撑下尚可忍受,但心中那根名为“崔元礼”的刺,却因为刘坤那未尽的嘶吼和自己那本能的一箭,扎得更深更痛。
他成功阻止了秘密的泄露,暂时保住了妹妹的平静和自己的位置。
但刘坤的死,只是撕开了渝州黑幕的一角。
崔元礼与二皇子的阴影,以及自己那被迫接受的暗棋身份,如同悬在头顶的剑,随着大皇子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变得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