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训诫
太妃端详着她的气色:“前几日出了小月,身子可养好了?”
绍桢道:“托老娘娘的福,已经将养好了。”
太妃颔首:“这就好。你也别总惦记着,到底是你年轻,这个孩子也没缘分,私下抄几卷经,烧点香火,尽了做娘的心意,也就是了。”
绍桢姿态柔顺地应是。
太妃拉过太子妃的手,温和道:“你主子叫你去立规矩,也是要让你知道在宫里为人处世的本分。看东宫这些年和和睦睦的,每个孩子都立下来,也知道她没什么坏心思。你主子也是不知道你有身孕,落了孩子,谁也怪不得,你不准有芥蒂,更不能心生怨恨,还要原样恭恭敬敬地侍奉主子,知道了吗?”
太子妃微微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绍桢心里好笑。虽说妻妾天隔,但这话也太不近人情。她没流产,自然不会拿这话当真。可若是真流产了,太妃这是在杀人诛心啊。
她神情恭敬:“妾谨遵老娘娘教诲。”
太妃微微点头,话风一转:“你年纪还轻,早晚会再有孩子的。纵然一时失子,心里伤怀,却也不能将别人的孩子拿去养着。”
她目光怜悯地看了眼坐在末尾的宋才人:“小宋还好好的呢,你就把大郡主从她身边夺走,实在是有伤人伦。三郎也不懂事,不是叶姐儿才刚同我提起,我定要当着皇上的面将三郎训一顿。到底是男人,怎么懂母子分离的苦楚。小张氏,你知错就改,今儿当着长辈们的面,将大郡主交还宋氏吧。”
宋氏低头咬着嘴唇。
四哥儿前日便被接去前头读书了,师傅都已定下,难道还会被送回来不成?横竖已经得了便宜。她若是多说一句,老娘娘岂不要以为她这个生母半点也不在意亲生孩儿?
她担不起这个骂名。张妃尊贵,身子板硬朗,还是她去扛吧……
绍桢是断然不能答应的,也没指望宋氏能出来解释。若是将她出力帮四皇孙去前头读书的事说出来,恐怕太妃更要认为她对太子的影响太大。
她微微抬头,言辞恳切道:“妾喜欢大郡主,只当她是亲生的,断然不会亏待了她。再者,大郡主目下失忆尚未恢复,并不认得宋才人。若是将她送回去,岂不是折腾孩子的心力吗?妾只求老娘娘怜悯一二!”
实在没有什么有力的反驳之辞。太妃是皇上生母,可皇上生下来便被刘太后抱走抚养,和太妃的母子情分不深,以至于刘太后薨逝,皇上仍遵其遗旨,不为李太妃上太后尊号。这种缺恨,是皇上无论如何奉天下之力养之也不能弥补的,如今遇见有同样遭遇的小宋才人,岂不有物伤其类之感?
太妃果然不能被说服,神情也冷淡许多,道:“母子天伦,你趁郡主失忆取代她生母,本就是窃贼行径,不及时更正,难道还要一错再错?”
密妃同淑妃换了个眼色,出来打圆场:“老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依妾之见,小宋才人倒是更喜欢她们家四哥儿多些,平常并不能将大郡主照顾周全,否则怎么会落水。不妨看看孩子的意思,叫郡主过来问问如何?七岁也该知好知歹了。”
太妃闻言,思忖片刻道:“也好。去将大郡主抱过来。”
幸姐很快被带了过来,老嬷嬷牵着她的手到太妃跟前,淑妃笑道:“大姐儿,这是你曾祖祖。”
幸姐来之前可能被教过了,乖乖喊了一句。
太妃慈爱地搂着她,道:“大妞妞,让你回去你亲娘宋氏身边,好不好呢?”幸姐果断摇头:“不好。”
太妃哄道:“养母到底隔了一层,哪里有亲娘对你好?祖祖给你做主,可别犯傻。”
幸姐道:“宋娘娘对我不好,抢我的东西给弟弟。”
太妃不以为然:“你是做姐姐的,总要让着弟弟嘛。你亲娘也没做错。”
幸姐认真道:“那我也不回宋才人身边。我失忆了,是我娘亲力亲为照顾我康复,我风寒发热,是我娘日夜守在床边照顾。晨起夜寝,一日三餐,我娘都要细细过问,生怕我有丁点闪失。你们都说宋才人是我亲娘,可是从我醒来至今,她怎么从来没有主动看过我一次呢?”
太妃都听怔住了。
宋氏忍不住辩驳:“姐儿跟了张娘娘,妾身份低贱,怎么方便登门……”
没一个人接她的话。
密妃温和道:“这小丫头,倒是个有心的。”
太妃眼中有些许失望之色,从面前的碟子中抓了把糖给曾孙女:“好孩子,跟你姊妹们去玩吧。失忆一场,可别和兄弟姐妹们生分了。”
幸姐不肯接糖,固执道:“我不能离开我娘。”
太妃笑了笑:“不会。你都这么说,祖祖还偏要做恶人不成?”
幸姐这才接了糖,道谢后跟着老嬷嬷去了孩子们一起玩闹的耳房。
太妃有些意兴阑珊,看了眼绍桢,淡淡道:“你将郡主养得不错。失忆一场,倒是她因祸得福。好好养着吧。”
绍桢轻声应是,见太妃没有多余吩咐,告退出了堂屋。
可能是扰了兴致,太妃没坐多久便要回慈宁宫。这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太子妃苦劝她赏了烟花再走,太妃身子骨疲乏,况且儿子孙子都不在,终究提前离开了。
吕氏不知道堂屋发生了什么,仍旧说说笑笑地同绍桢下棋,几局下完告饶更衣出屋。
宋氏期期艾艾地走了过来:“娘娘……”
绍桢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做了选择,便没有回头路了。我能让你儿子去前头读书,也能让他原样被赶回昭俭宫。”
宋氏闹了个灰头土脸,讪讪地走了。
吕氏回来,绍桢也没了下棋的心思,去耳房看了眼幸姐,小丫头正坐在桌前推牌九,看起来和姊妹们玩得挺好,她便没去打扰,绕出玻璃槅扇,站在角落处吹风。
天阶夜色凉如水,黑蓝绒底般的夜空,繁星璀璨如四散的明珠,泼撒下来如瀑银辉。
不知站了多久,肩膀忽然一沉,太子给她披了件玄狐皮斗篷,握着她的手道:“怎么不进屋去,外头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