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散步
谢知意并不知崔嬷嬷的一番话,让余少云改变了策略,更不知一场借他人之手布下的暗流,已在后宫的平静表象下悄然涌动,正朝着她的方向缓缓袭来。
此刻的她,正借着陛下特许的清净,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看梁上燕子垒新巢。
“娘娘,启元宫那边散了呢。”谷雨走了进来,“今日皇后娘娘没留各宫嫔妃用素斋,一散经就让大伙儿离开了。”
“看来陛下的口谕,让皇后娘娘连经诵得都不尽心了呢。”陈育琳语气里有着一丝嘲讽。
“当初请佛入宫,明面上的确是为了大皇子,实际如何,
谢知意轻笑一声,“当初请佛入宫,一是为大皇子康健,二是为了借佛光压下后宫纷扰,稳固她的中宫之位。如今佛还在,可她心里的秤早偏了,诵经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样子罢了。”
“娘娘说得是。”谷雨递给谢知意一盏温热的牛乳,“皇后娘娘今日这般仓促散了经会,倒显得她自己心不定了。”
谢知意接过牛乳,暖意顺着指尖漫开,抿了一口,淡淡道:“她的心早就乱了,但愿她别再出昏招,扰得我们不得安宁。”
话音刚落,霜降从外面回来了,“娘娘,沈良人在御花园外,当众把柔美人骂得哭了。”
谢知意一怔,“贵妃和贤妃呢?”
贵妃素来蛮横不讲理,若她在场,定会直接对上沈良人,柔美人无须哭哭啼啼扮柔弱。
贤妃从来都是温和识大体的,最懂顾全颜面,断不会坐视沈良人在宫道上这般当众欺凌旁人,定会出面调停,将事情压下去才是。
霜降答道:“回娘娘,散了经会,出了启元宫,就有几位住在永祥宫的选侍跟柔美人说,新得了一些新茶,知道柔美人素来爱这些清雅物事,特意请她去品茗。柔美人就跟贵妃娘娘说了一声,贵妃娘娘允了,柔美人就随她们往永祥宫去。”
“沈良人是要去御花园看晚樱,贤妃娘娘身体不适,想要回宫,就让沈良人自个儿带着宫女去了。”
“本来她们各行各路,相安无事,谁知走到御花园的月亮门正好遇上。柔美人见了沈良人,便立定脚步等着她上前行礼,沈良人却像没看见似的要径直走过,柔美人身边的宫女就轻声提醒了句‘沈良人,柔美人在此’。”
“谁知沈良人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就骂柔美人是贱人,说她为争圣宠不择手段,做的都是龌龊勾当。柔美人被骂得愣住了,接着就哭了,话都说不周全,只会说她没有,她不是那样的人,沈良人误会她了。”
“那几个选侍劝着拦着,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分开。沈良人犹自不甘,指着柔美人的背影啐骂不休,放言定要让她好看。”
“沈良人生辰被夺宠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偏在此时发作?”陈育琳眉头微蹙,语气里满是不解,“再说柔美人按宫规等着她行礼,本就占着理,沈良人这般当众发作,倒显得自己没规矩了。”
谷雨手持银剪将丝线剪断,漫不经心道:“想来是暗地里又生了什么龌龊。不过这事横竖牵连不到咱们头上,犯不着多费心思,娘娘说呢?”
谢知意唇边噙着浅淡笑意,轻轻颔首:“嗯,不必插手旁人是非。”
在她看来,沈朝雾与魏静伊这场口角,不过是后宫女子争风吃醋的寻常戏码,不值一提。
却没料到,半个时辰后,竟传来魏静伊猝然昏厥的消息。
“柔美人气性竟这般大?都过了这许久,还能气晕过去不成?”霜降脸上满是诧异,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方才明明是柔美人占着理,沈良人当众失仪,她怎么反倒气晕了?”
寒露闻言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便是气性再大,半个时辰也该缓过来了,哪能说晕就晕?你还不如猜她是突染急症来得靠谱。”
霜降嘻嘻笑,“寒露说的是,可哪有这么巧的急症?”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太医,又没去给她诊脉。”寒露拿起一颗核桃,砸向霜降,“赶紧剥,芒种还等着要呢。”
霜降接住核桃,手指一用力,就将核桃捏开了。
谷雨却道:“娘娘,这柔美人该不会有喜了吧?”
坐在榻上看书的谢知意,翻过书页,语气平淡地道:“不必乱猜,等太医诊过脉,就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了。”
而且以她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应该不会让魏静伊怀上身孕。
不过这事,只是她的揣摸,陛下是不是这么想的,她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也就没法说出来。
“娘娘说的是。”谷雨笑,“您在这儿坐了快一个时辰了,不如到院旁的小花园走走?那里的几株榆叶梅开得正盛,方才奴婢听小宫女们说,粉白的花瓣堆在枝头上,风一吹就簌簌落,瞧着最是鲜活。”
陈育琳也笑着接话:“可不是嘛,咱们清极院这小花园虽不比御花园阔气,却胜在清净。三月里的榆叶梅最是应景,左右离得近,几步路就到了,既不用绕远,也免了撞见旁人的是非,正合娘娘心意。”
谢知意合上书卷,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笑道:“也好,出去走走,一会用膳能多用几口。”
寒露连忙取过搭在椅背上的藕荷色软缎披风,上前为她系好:“这几日风里还带着些凉意,娘娘披上正好。”
在谷雨和陈育琳,以及福生等几个小太监、小宫女的陪伴下,谢知意去院旁的小花园散步赏花。
小花园里的榆叶梅果然开得热闹,粉白的花瓣挤挤挨挨压弯了枝头,风过时便簌簌落下来,在青石板路上铺出薄薄一层。
谢知意扶着谷雨的手慢慢走,春日的风带着几分暖意拂过脸颊,不似冬日那般凛冽。榆叶梅的花瓣被风卷着,轻盈地落在肩头、发间,带着淡淡的花香。
“这花瞧着寻常,开得倒比御花园那些精心伺候的名品更有精神。”谢知意望着枝头跳跃的几只麻雀,“许是少了些刻意雕琢的拘束,反倒透着几分自在心性。”
陈育琳在旁笑道:“依奴婢看,它是沾了娘娘的福气,知道您爱清净,便自顾自地开得热闹,倒省了匠人修剪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