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妖袭
贫瘠的土层下尽是尖锐的碎石，锄头挖下去便会迸出火星，山风裹挟着沙土，打在农夫们皲裂的脸上。
王老汉佝偻着身体，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锄头，平整着田地。
他的背脊早已被岁月压弯，粗糙的手掌上布满了老茧和裂口，每一道纹路里都嵌着洗不净的泥土。
“爹，你快省省力气吧，再卖力也长不出多少麦来……”
王老汉身后，一名和他同样干瘦的年轻汉子撇了撇嘴，无力地挥动着锄头，满脸烦躁。
王老汉手上动作一顿，没有回头，继续刨着地面，说道：“小兔崽子，仙师刚施了法术，这地才松得动，还不抓紧干，早点洒下种去。”
“你再犯懒，俺非得一拳把你锤死。”
他的声音不大，但平静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感觉。
年轻汉子缩了缩脖子，低声嘟囔了几句：“在山里这么苦，还不如去信仙教呢，上仙好歹能给俺们一口饭吃……”
他嘴里抱怨，但手上动作却是不敢再停，挥舞锄头时，比刚才用力了许多。
王老汉猛地回过头来，浑浊的老眼里透着怒火，稍稍抬高了声音：“说啥呢，那不是上仙，是铁狼，是吃人的铁狼！”
“山里过得是苦了点，但俺们好歹还是个人。”
“要是出了山，连人都不是。”
“再让俺听见你说这话，俺这就一拳头锤死你！”
年轻汉子看着王老汉很是干瘦，骨节却格外粗大的双手，终于闭上了嘴，埋头锄地。
王老汉冷哼一声，俯下身去，继续锄地，眼角的皱纹更加深了。
他如何不知道，山上土地贫瘠，再怎么精心照料，收成也好不到哪去。
但他们没有选择，除了吃饭之外，他们还要供养平乐城里的军队，对付吃人的铁狼，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拼命干下去。
抬眼望去，除了王老汉和儿子王二之外，还有三十多个农夫，也在七零八碎的梯田里，顶着毒辣的太阳，锄地松土。
他们都沉默不语，不惜力气，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的劳作。
“咳咳！”
王老汉剧烈咳嗽了两下，把一口带血的痰吐在了田埂上。
他赶紧伸脚蹭了蹭，用土把血埋上，才没让身后的年轻汉子看见。
太阳渐渐升高，晒得人头晕目眩。
一道狂风突然从山间吹过，把王老汉吹得身躯歪斜。
与此同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远处的山林传来，像是树枝断裂的声音，又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
王老汉直起腰来，眯着昏的眼睛，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爹，你咋停了”
年轻汉子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顺着王老汉的目光看了过去。
王老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山林边缘的树木剧烈摇晃起来。
一个黑影从林中猛然窜出，足有一人高下，獠牙外露，仰天一声长嚎，震动山林，惊起飞鸟。
紧接着又是两头一人高的黑影从林中窜出，长嚎一声，便朝山上奔来。
三头黑影速度极快，一步便能跨越数丈，再陡峭的山壁，也无法挡住它们的脚步。
不过一会儿功夫，三头黑影就爬了几十丈，迅速逼近半山腰的梯田。
“铁狼！是铁狼来了！“
有人大声喊了一句，声音里满是惊恐。
王老汉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紧紧攥住手里的锄头，扭头对年轻汉子低喝一声：“拿住锄头！”
王老汉转身跑向田边，弯腰去抓放在地上的竹篮。
竹篮很破，漏了两个洞，但里面装着他和儿子今天中午的饭食——两个粗面饼子，绝不能被铁狼糟蹋了。
但王老汉刚刚抓起篮子，就把从后面赶上来的年轻汉子一把夺了过去。
“爹，俺来背！”
王老汉不再言语，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狭窄的山道上，往山那边跑去。
就在上面不远处的另一块梯田中，一个中年汉子也在往山那边逃命。
他用力挥舞着手臂，嘶哑着嗓子喊道：“快跑！都往村里跑！”
中年汉子看到王老汉两人，又喊道：“三叔，你俩跟着俺！”
他是王家村的村长，王家村的人都姓王，拜同一个祖宗，王老汉就是中年汉子还没出五服的亲戚。
哪怕铁狼来了，中年汉子也不忘招呼众人逃命。
但已经晚了，三头黑影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就冲到了梯田附近。
王老汉这才看清它们的模样，形似野狼，却比牛还大，浑身长满漆黑的鳞片，眼睛泛着猩红的光，爪子像镰刀一样锋利。
他心中发寒，转身加快脚步，催促年轻汉子：“是铁狼！快跑！”
“啊！”
一声惨叫响起，王老汉眼角一瞥，只见村里的王二被一只铁狼扑倒，脖子被一口咬断，鲜血喷溅在旁边的田埂上，染红了一片。
另外两头铁狼也扑倒了几个村民，惨叫声不断响起，伴随着求救的声音，梯田上顿时乱作一团。
王老汉两人跟在中年汉子身后，拼命往村子的方向逃去。
那三头铁狼杀了人却不吃，继续追赶逃命的农夫，猩红的眼睛里透出残忍和戏谑。
王老汉跌跌撞撞地往村子跑，他的肺像着了火一样疼，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已经顾不上这些。
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和妖兽的嘶吼，每一声都让他的心脏紧缩一下。
不断有村民死去，但也阻滞了三头铁狼的脚步。
终于，王老汉看到了远处的村子，心中大喜，脚下更快了几分。
两人身旁还有十几个汉子，而那呼喊众人逃命的中年汉子高声道：“再快点，只要逃回村里，有仙师布下的阵法，俺们就不怕铁狼了！”
忽然，王老汉停下脚步，剧烈咳嗽了两下，吐出了一口血痰。
年轻汉子急忙伸出手来，攥住王老汉的一只胳膊：“爹，再加把劲，就快到村子了！”
王老汉喘了几口气，猛地甩开年轻汉子的手，在他背上用力一推：“俺不行了，你快跑！”
年轻汉子往前一个趔趄，回身还想拉王老汉一块逃命：“爹……”
王老汉避开年轻汉子的手，返身往那三头铁狼扑去，说道：“别管爹，你快跑！”
“爹！”
年轻汉子目眦欲裂，伸手抓向王老汉的肩膀，却被一旁的中年汉子死死拉住。
“狗子，听你爹的话，跑！”
年轻汉子死死咬着牙，热泪顺着干枯的脸淌下，转身往村子里跑去。
王老汉回头看到年轻汉子的背影，欣慰一笑，转回头去。
他佝偻着身体，举起锄头，踉踉跄跄地奔向一头追来的铁狼，厉声大叫：“畜生，俺和你拼了！”
铁狼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猩红双眼里透出几分恼怒。
它张口怒吼，四足猛一蹬地，露出两排如匕首般锋利的惨白色牙齿，朝王老汉扑来。
锄头砸在铁狼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头上，却连一道白印都没有留下，就崩飞到天上。
铁狼一口咬住王老汉，匕首般的牙齿深深插入他的身体，脑袋猛地一晃，便把他从中间撕开，心肝肠子流了一地。
王老汉一时还未死去，口里冒着血沫，两只皮包骨头的手死死抓住铁狼的头，惨笑道：“畜……畜生……”
年轻汉子回过头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撕心裂肺地喊道：“爹！”
中年汉子咬着牙，眼眶通红，用力一拉年轻汉子的胳膊，低吼一声：“跑！”
铁狼把王老汉的半截身躯扔在地上，猩红的眼睛盯着年轻汉子，舔了舔嘴边王老汉的血，脚下猛地一蹬地，追了上来。
它和两人的距离还不到二十丈，看似遥远，但对铁狼来说，却是转瞬即至。
但铁狼刚刚扑出数丈，一道赤色流光便从天而降，从它的背部深深插入，坚硬的黑色鳞片如纸一般脆弱，直接被钉死在了地上！
另外两头铁狼刚刚各咬死了一个村民，见状立刻将口中的残躯丢开，仰头看去，猩红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一名男子悬在空中，一身青衫，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相貌俊朗，盯着这两头铁狼，面若寒霜。
正亡命奔逃的村民们大喜过望，中年汉子双目圆睁，松开抓住年轻汉子的手，跪倒在地，重重磕头：“柳仙师救命啊！”
青衫男子冷冷道：“孽畜，受死！”
他抬手一招，那赤色流光从铁狼体内飞出，却是一柄火红色的长刀，直奔一头活着的铁狼劈去。
这两头铁狼看到青衫男子后，眼睛里的凶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惧惶恐，与人无异，立刻转身逃命。
两头铁狼脚下生出一团妖风，速度陡增，但仍不及那火红长刀，被长刀追上，一刀一个，枭首而死。
青衫男子降下遁光，四下一扫，入目处仿佛炼狱一般，惨不忍睹。
到处都是村民们的尸体，大多都已经被妖兽撕扯得不成人形，其中许多人都如王老汉一般，被撕成两截。
鲜血染红了贫瘠的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许多农妇从村子里奔出，瞪大眼睛，大声呼唤着自家男人。
有的农妇看到自家男人还活着，不由喜极而泣，连忙奔上前去。
但更多农妇却看到了自家男人的尸首，痛不欲生，呼天抢地。
年轻汉子踉跄着来到王老汉上半截身躯前，看着他死后依旧圆睁的双眼，跪倒在地，伏在王老汉身上，泣不成声。
“爹……你再多跑几步，就不用死了……”
青衫男子看到此幕，目中露出几分不忍之色，微微摇头
中年汉子来到青衫男子身旁，跪倒在地，重重叩头：“柳仙师救命大恩，王家村没齿难忘！”
青衫男子见状，当即抬手虚扶，一股无形力道将中年汉子扶起，温言道：“此乃柳某分内之事。”
中年汉子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问道：“柳仙师，按理来说，铁狼不该来俺们王家村，这三头铁狼……”
青衫男子叹了一口气：“你说得不错，王家村本不应遭此劫难。”
“但近来妖兽活动越发猖獗，不断有零散的一级妖兽潜入防线，袭扰各处村寨，防不胜防，尔等也要多加小心。”
中年汉子心中一惊，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柳仙师，您能不能给俺交个底，是不是又要来兽潮了”
青衫男子沉吟片刻，低声道：“上一次兽潮刚刚退去不到两年，暂时应该还不会再来。”
“城中长老也是如此看法，否则也不会命人来此施展布雨术，助尔等播种。”
“不过一级妖兽能够来到此处，确实有些异常，尔等还是多加小心。”
中年汉子满脸忧色，深深一拜，低声道：“多谢柳仙师提醒，只是俺们还要种麦，实在没法去平乐城里躲避，俺一定让村里人多加防备。”
青衫男子目中透出几分不忍之色，说道：“柳某先往四周查探一番，以免还有残余铁狼，再来袭扰王家村。”
“你将死伤之人合计清楚，待我回来，报上姓名。”
“我自回平乐城，为王家村申请抚恤，再命人送来，也省去你一番麻烦。”
中年汉子面露感激之色，深深一拜，大声道：“柳仙师仁慈，替俺们王家村要抚恤，恭祝柳仙师修为大进，早日结丹！”
众人闻言，都是跪倒在地：“柳仙师仁慈！”
就连那些死去丈夫的农妇，也是强忍着悲痛，磕头称谢。
年轻汉子从王老汉身上爬起来，朝青衫男子重重磕了三个头：“柳仙师为俺爹报了仇，大恩大德，俺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仙师！”
青衫男子暗叹一声，驾起遁光，飞上天空，往铁狼来时的方向飞去。
他散开神识，方圆百丈之地尽在掌控，从山林中缓缓扫过，却并未再发现铁狼的踪迹。
直到天色将黑，青衫男子将王家村四周三十里之地，尽数查探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他返身往王家村飞去，眼角余光却忽然瞥到一抹血色，在山林中闪过
青衫男子心中一惊，当即放缓遁速，低下头去，看向那一片山林。
但那抹血色已经消失不见，青衫男子散开神识，扫过这一片山林，却没有任何发现。
他思索片刻，身形缓缓后退，直到眼角余光再次出现那一抹血光，方才停下。
青衫男子凝目望去，但有树木遮挡，只能依稀看到一抹淡淡血光，此外什么也看不到，神识中更是空无一物。
他眉头紧锁，喃喃道：“莫非此处还有其他妖兽隐藏但若是妖兽，又岂会显露行迹，难不成是宝物现世……”
犹豫片刻后，青衫男子抬手一抚腰间储物袋，拿出那一柄火红长刀，以及一面红色铁盾，迎风涨大，挡在身前。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物作怪！”
青衫男子一咬牙，降下遁光，落到山林之中。
这抹血光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竟是一个血色的玉镯。
而它正套在一个人的手腕上，在黄昏照耀下，反射着淡淡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