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恻隐之心
街头那家瓷器店门口,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少年互相点头哈腰,齐铁嘴目不斜视,背着手转弯儿往巷子里走。
要不说老祖宗眼光毒辣——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
一眼就把这些鬼子本性摸得透透的。
街巷两边墙角下爬满色泽翠润的苔藓,其中不乏长势喜人的小小花朵挣扎向阳,齐铁嘴含糊哼唱着小曲儿穿过小巷。
小满在香堂门口扫地,细绒绒的狗毛结成团,被扫帚带起的风吹到空中,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着鼻子见到齐铁嘴回来,赶紧告状:“爷,五爷带了好多狗来串门,客人都不敢进来了。”
小香堂门口有三级台阶,每个台阶都趴着一条狗,黑的黄的白的大中小型都有,听见动静只抖抖耳朵,眼睛都不带睁一下。
这狗养的极好,毛皮鲜亮油光水滑,齐铁嘴蹲下来揉搓狗头,狗甩了两下尾巴以示友好。
他叮嘱小满去附近买点狗骨头,装作没看见他一脸郁闷的样子,快步进屋,屋子各处都趴着条狗,粗略判断估计有七八条了。
嘴角抽了抽,自己这小庙快成狗窝了。
吴老狗人呢?
他径直往后院走,来到天井,狗五背对着他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小声念叨什么,怪瘆人的。
要不是忌惮这家伙狗拳练出了水平,真想照他屁股踹一脚,齐铁嘴默不作声凑过去端详,吴老狗正撸起袖子对着石柱上结着的一张蜘蛛网说:“吃吧,不吃白不吃。”
蛐蛐叨叨间,一条四脚蛇他从袖口钻出,冲蛛网上的蜘蛛歪了歪头,吴老狗等了一会儿它仍未发动攻击,不由叹气:“瞧给惯的,喂嘴边喂习惯了,现在捕食都不会了。”
齐铁嘴呸了一声,“你个吴老狗,我还等着它夏天帮我多吃几只蚊子,你竟然让你养的四脚蛇来吃我养的蜘蛛,安的什么心?”
要说吃蚊子,养那一池子红鲤鱼吃蚊子幼虫,狗五是信的,可院子角落挂着的蜘蛛也是养的那就纯属说笑了。
他抹了把额头,心说这算命肯定是故意把口水喷的到处都是,推了推手掌上一动不动的四脚蛇,哼笑:“蚊子吃你,你觉得自己可怜,它吃蜘蛛你又觉得蜘蛛可怜,老八,该操的心操,不该操的心别操。”
齐铁嘴刚想骂回去,原本安静趴在吴老狗掌心不动的那条四脚蛇突然一个弹射起步,眨眼间窜到石墩子底下,头一昂,一条拇指长的蜈蚣被它叼在了嘴里,蜈蚣扭来扭去,钩状的脚划拉个不停,四脚蛇死死咬住头,巍然不动。
两人顿时被吸引过去,顾不上斗嘴了。
蜈蚣体型小归小,小小的钩爪隐隐泛着幽蓝,齐铁嘴善意提醒:“小心你这四脚蛇被它毒死了。”
狗五镇定自若:“你以为我这四脚蛇毒性不大吗?”自然界有毒的生物普遍颜色艳鲜丽,吴老狗养的这条四脚蛇比较普通,属于常见品种,有点毒性但不多,齐铁嘴很少会看走眼,不免好奇:“你给它喂什么了?”
狗五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前几天下了个油斗,它就像刚才那样突然蹦出去把龙棺菌吃了。”
龙棺菌是长在棺中尸体口中的血灵芝,十分罕见。
齐铁嘴以前家中有个长辈得了种怪病,需要龙棺菌做药引,他当时年纪很小出于好奇跑去看过一眼,那菌子不过巴掌大小,闻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治什么病暂且不提,总之十分见效。
不过他不建议不懂这玩意儿的人入手,龙棺菌毒性极大,没药方又不懂制药的人吃了只有死路一条。
“它这体格吃条蜈蚣就饱了,那剩下的龙棺菌呢?”齐铁嘴问。
“卖了。”
两人又蹲着守了一会儿,尴尬的是,被嚼了半天脑袋瓜的蜈蚣完好无损从四脚蛇嘴里爬出来,钻回石墩子下头藏起来了。
四脚蛇一动不动。
齐铁嘴忍笑拍了拍狗五肩头,“节哀,把它带回家埋了吧。”
眼疾手快把袖子里藏着的另一条四脚蛇捂回去,尽管牙都快咬碎了,狗五面上一派从容,绝不让齐八看笑话。
把被毒死的四脚蛇放在蜘蛛网下,“便宜你了,这一餐够你吃到年尾。”
他郁闷地想,算命的说的大抵说是真话,不光院子里这蜘蛛是他养的,毒蜈蚣可能也是他养的。
就是不知道喂了什么,毒性那么大。自己养的爬虫,龙棺菌没给吃死,结果今天让一条手指长的蜈蚣给毒死了。
狗五拍了拍蹲麻的腿,撑着膝盖起身,“走,出门散心。”
看在他损失颇大的份上,齐铁嘴噙着笑同意了。
两人外加十几条狗一起出街,影响力非同一般,走哪儿都是焦点。
狗五不喜欢被人盯着,吹了声口哨,那些跟着的狗四散开来,没一会儿就融入大街小巷看不见了,齐铁嘴清楚这些狗只是暂时看不着,一旦有人表现出威胁,它们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把敌人撕咬碎片。两人目的地是附近的公园,最近几天游湖的人很多。
去公园的必经之路有一个菜市场,街头有不少小商小贩在卖青菜和鱼。
他俩赶巧遇上收租的,这年头养条狗都要收租,更别说出来卖东西了,卖水果的送一篮子水果,卖鱼的送一筐鱼,卖青菜的送一把青菜。
……青菜确实寒酸了点。
脾气上来,跋扈惯了的警察一脚踢翻菜筐,破口大骂:“当老子成要饭的了!”
翠绿的蔬菜就这么被人踹翻在地,菜农心疼也只敢趴地上求饶。
看着这一幕,齐铁嘴没说话,想起来有一年他跟佛爷在书房商议事情,自己嘴快提到了土夫子被明珠碰巧听见。
当时她问土夫子是什么?
他和佛爷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就以为土夫子是研究种地的夫子,张嘴就是一句:农民伯伯。
不是乡巴佬,不是臭种地的,而是农民伯伯。
直到现在想起来,齐铁嘴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许从那时候起他就动了恻隐之心。
狗五神色未变,“这是谁家地盘?”
“以前是水蝗老四的,陈皮上位没多久把这边赌坊给砸了,之后这里就成了无主之地。”
就算陈皮阿四不要了,长沙城又有谁敢和他争?
目睹那几个警察勾肩搭背渐渐远去。
狗五轻笑着说:
“既然没人管,那以后这里就是我吴家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