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实学二字!圣贤无用论
方孝孺早已将墨研好,均匀适度,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陆羽提笔,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的“实学”两个大字便落在了白纸之上。
方孝孺瞳孔一缩,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明经一科,向来只是高谈阔论,高高在上却无实际用处。
常言百无一用是书生,而其余几门学科开启科举,本就是为国为民,当以务实为重,‘实学’二字最为精妙不过。”
方孝孺一顿猛夸,吹得天花乱坠。
顿时阁楼之内,其余众人纷纷投来目光。
道衍笑着摇了摇头。
陆羽老脸一红,被这般夸赞,竟有些不好意思。
其余的学生黄观、马君则看着方孝孺,说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一个不留神,还真被你拍马屁拍成功了。
不得了!”
两人一时竟将方孝孺视为大敌。
“够了。”
陆羽开口道。
方孝孺立刻小心翼翼地将墨宝收起,率先转身,快步离去。
身后的黄观、马君则也立刻跟了过去。
今天这件事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
方孝孺,你这家伙不是好人。
“国子学后继有人,先生的传承理念日后也不必担心了。”
看着他们三人离去,道衍轻声笑道。
“不过他们三人还不够,仅是能定这一时而已,等到实学不断开拓拓展,天下文人无论有意无意,所做之举都会为国为民,大明朝和之前相比也会大不一样。”
陆羽缓缓开口。
自古王朝便有兴衰周期,多数是因土地兼并,社会矛盾积攒到一定程度,致使底层百姓无衣无食。
最终。
他们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走。
千万流民一旦起事,攻下小城、郡县乃至州府,自古王朝大多因此而覆灭。
如今随着陆羽的到来,已然使这历史的车轮缓缓变动,日后会走到哪一步,恐怕只有天知道。
“先生之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道衍开口称赞。
陆羽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你道衍也学会拍马屁了?”
“事实而已。”
道衍继续说道,虽是实话,却无疑又是一记马屁。
让陆羽颇为受用。
……
“实学”二字在国子监之内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此名一出,明经一科反倒成了被比较的对象。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相轻。
再加上这是由刚刚建成洛阳新都的陆羽亲自撰写,使得实学之名一时竟占了上风,国子学之内。
众多学子时常争论不休,一片喧闹。
“实学才是未来的大行之道,孔孟之道早已过时。
看看如今洛阳一带的织纺,不仅能贸易得来大量白银,还能让洛阳百姓人人有衣穿、有饭吃,日子富足,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
“由此可见,实学才是救大明之道。”
“我明经一科传承孔孟之文,历史悠久。
难道圣贤之言便是错的吗?
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不知多少大儒研习此道,我们才是真正的大道。
若真无用,之前那么多的王朝怎会传承?”
“天下乌鸦一般黑!”
文人说着说着撸起袖子,竟要动起手来,要不是国子学讲师及时出现。
他们恐怕早已打成一团。
这样的景象在国子学之内,三日之内竟发生了不下数回。
这件事情的影响力迅速扩散,冲出国子学,蔓延到民间,最后甚至到了朝堂之上。
虽然尚未产生重大影响,但在民间
已隐隐传出明经科无用的言论,且这些言论有理有据,经得起推敲。
这下朝堂中的不少大人物都慌了神。
……
洛阳新都,刘府、皇城边缘之外的一处大宅子内。
六部尚书齐聚一堂。
吏部尚书刘淞坐在主位。
众人早已脱下朝服,换上便装,场上气氛凝重而激烈。
“荒唐,满纸荒唐言!孔孟之道自古以来便存在,历经数朝,不知出了多少大儒圣人,岂是这短短数年出现的实学所能比拟的?”
刘淞说着,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在旁边的实木桌上,大发雷霆。
下方礼部尚书朱梦炎唉声叹气:“实学乃是陛下亲定督办,科举一道不也开了数门吗?
此前科举舞弊一案,我们这些人又能做些什么?
难不成又去找山东曲阜的衍圣公?
他们孔家的人一个个只知道明哲保身,当缩头乌龟,靠不住!”
礼部尚书说着,不停地摇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希望寄托于孔家,换来的却是文人集团利益的一次又一次损失。
再傻的人也能反应过来了。
“难不成就任凭实学这般肆虐下去?
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罪人。
等哪天陛下用不到我们了,咱们这些老家伙都得掉脑袋,被锦衣卫抄家灭族。”
户部尚书面露讥讽之色,胸膛气得不停起伏。
工部尚书赵俊有话要说。
“诸位,到了现在还打算继续藏着掖着吗?
实际上,诸位家中不少族人都已在精研实学,哪怕是以实学参加科举,可到最后,还不是我们身后的家族中人得了大头。”
赵俊一语道破了宴席厅内众多尚书的心思。
到了这一步。
他们早已熄灭了与陆羽和朱天子继续作对的念头,之前死了那么多人,让他们不敢再抱侥幸心理。
有机会的话他们或许会放手一搏,可洪武年间的大明哪有机会?
只有一个个掉脑袋,人头滚滚。
“把衍圣公推出去。”
忽然间,兵部尚书赵本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无论陛下是何心意,孔孟之道绝不能就此被打压。
下面的人可都盯着咱们,把衍圣公推出去,反正他本就该是出面主事的那个人。”
“他要是死活不出面?”
吏部尚书刘淞问道。
“那就逼他出来!”
赵本再次大声说道。
很快,宴席厅内几位大人纷纷表示同意。
这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大家同为文人。
他们在皇城之内拼死拼活,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天下文人谋划,而身为天下文人心中正统的孔家,却在背后默默捞取好处。
好处他们拿,坏处却要别人担,简直是白日做梦。
天下读书人将孔家之人视若神灵,可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清楚,孔家早就没了老祖宗的那份风骨。
早将其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
短短几日。
风声就从国子学传到民间,又迅速传入皇城。
武英殿内,宫人退下。
毛骧也被打发走。
朱元璋挥了挥手。
他早已得知此事,心中对孔孟之道也有诸多考量,所以才一直默许此事发酵,任其乱起来。
他作为局外人。
方能看破迷障,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对朱元璋而言,并非所有事都能仰仗陆羽。
他才是大明朝的天子。
“标儿,你觉得这股‘明经科无用论’的风潮,到底是对还是错?”
朱元璋于案桌前,起身在武英大殿内
踱步。
太医院那边曾言,长时间久坐对身体健康无益,气血不通容易生病。
朱元璋听进去了。
起身活动筋骨,顺便考较儿子。
朱标闻听此言,下意识眉头紧锁,“父皇,圣贤之道自古有之,怎会无用?
虽说实学兴起有其益处,但不能因此就否认孔孟之道以及圣贤书中的学问。
治国之道不正蕴含其中吗?
若没有这圣贤学问,以孝治国、以忠治国、以法治国又从何谈起?
百善孝为先,万事皆有根源,不可无端否定。”
朱标皱着眉一一反驳。
“这一次,先生怕是做错了一件事。”
朱标摇头晃脑地说道。
“哦?是吗?”
朱元璋目光一闪,顿时来了兴趣。
在他印象里,陆羽可还从未做错任何事,难道这会是头一遭?
“做错了也无妨,年轻人嘛,能改就好。”
朱元璋思索后开口。
朱标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先生虽才华无人能及,但毕竟年轻,多经历些事也好。”
父子俩头一次就某件事达成了相同的看法。
……
“做错事?
你家夫君我怎么可能做错事?”
府邸内。
徐妙云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陆羽先是一愣,继而连连摇头。
“可是,这圣贤书又怎会无用?”
徐妙云不太明白。
她虽承认陆羽之前传授的那些学科有用,但她觉得,若世间没了这圣贤学问,人们该如何做人。
那不都成了无根浮萍吗?
陆羽听了并不恼怒,只是笑着开口:“我何时说过孔孟之道无用?
从头到尾,自始至终,你家夫君我也不过是写了‘实学’二字。
之后那些‘无用论’,以及实学和孔孟之道之间的争端,可不是你家夫君我挑起的,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陆羽抱着徐妙云,在怀里转圈圈。
两人嬉笑打闹。
直到陆羽累了,才把徐妙云重新放到旁边的秋千上。
院落里特意打造了这么个新奇的小玩意儿,孩子能玩。
他们夫妻二人也能借此享受闺中乐趣。
“你们觉得是爹爹做错了吗?”
陆羽看向一对儿女,左看看右问问。
“爹爹才不会错,错的肯定是外面的那些人。”
“爹爹最厉害!”
“这才是爹爹的好宝贝。”
陆羽在两个孩子脸上各亲一口,把一对儿女交给旁边的丫鬟照顾。
这才回到徐妙云身前。
“小孩子说的话怎么能作数?”
徐妙云笑道。
陆羽故意逗她,开口道:“小孩子的话为什么不能作数?”
见陆羽打趣自己,徐妙云佯装生气,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陆羽一把拦住,将她抱在怀里,这才解释道:“无论有没有这‘实学’,该有的争端总会出现,你夫君我只不过是提前引导了一下而已。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陆羽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说道。
……
新一天,报纸在报童的叫卖声中,以几文钱的价格在洛阳城内再次传播开来,且隐隐有朝着洛阳周边蔓延的趋势。
《大明日报》上赫然写着:“实学为王,孔孟之道已成过去,实学才是大明的未来。
研究实学才是利国利民的大设想,孔孟之道应束之高阁,已不适合如今的大明朝。
百姓如何饱腹?
田地里的庄稼怎样才能长得更好?
实学之中都蕴
含着道理。”
“云朵为何飘浮在天上?
鱼儿为何游在水里?
为何雨前常有狂风?
为何大雪时节天寒地冻?”
各种各样的问题在《大明日报》上无一不和实学扯上联系,这使得不少人对实学愈发感兴趣,许多文人也纷纷深入探究。
一方面,实学已成为科举之路的一部分;另一方面,这些问题发人深省。
大有“十万个为什么”的架势。
而这些问题却是前人从未想过的,如今却被一一提出。
……
“荒谬!千古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荒谬之事!”
吏部尚书刘淞破口大骂。
下了朝堂。
他径直来到东宫太子府。
“宋公,您若是再不管管,我大明的文人天下可就真要彻底完蛋了!”
此次他独自前来。
毕竟!
若是几位尚书一同前来,那可是嫌朱元璋的刀不够快了。
“老夫又能做些什么?”
宋濂将《大明日报》放在一旁,看了面前的吏部尚书刘淞一眼,叹息一声,直起身来拱了拱手,“若非陛下恩德,新都建立大赦天下,恐怕今日老夫依旧还在那偏远川贵之地,又岂能来到这洛阳,安享晚年?天下文人也好,孔孟之道也罢,今日刘尚书你找错人了。”
宋濂挥了挥朱红色的衣袖,下了逐客令。
教训,一次就够了!
“景濂公!”
刘淞面色一紧,心有不甘地再次大声喊道。
宋濂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重新坐下。
继续端详起方才的《大明日报》,口中喃喃:“到底是为何呢?”
他细细思索着。
当真在琢磨《大明日报》上面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
离了太子府的吏部尚书刘淞。
此时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们文人到底是为何一步步走到如今?
衍圣公如今百无一用,像宋濂这样的开国文臣、大儒,也都没了曾经的雄心壮志。
难道洪武一朝。
他们这些文人就只能这般一直被打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