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5章 再让天子位
这一日，襄郢城外，一个由仪仗开路的车队在楚国甲兵的护卫下，缓缓驶向城池。
这个仪仗队乃是天子仪仗，车内正是周王室的宗亲姬芮，在他的手上紧握的是一道天子诏命，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楚国国都。
一个多月前，正是由他宣读天子诏命册封楚国国君为王爵。
周王室册封楚王为王，这不亚于是让天子在自己和历代天子的脸抽打。
当年熊通僭越称王，周王室一次次的南下征讨，以至于周王室的军事力量被消耗，可以说周王室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至少有楚国一半的功劳，另一半需要周幽王承担。
天使姬芮紧握天子诏命，神情悲愤，作为周王室的宗亲，他自然是痛苦的。
从两个月前的第一道禅让诏书开始，再到封王诏书，而现在他又要宣读天子的第二道禅位诏书，姬芮心中只有屈辱。
但相比丧命，他只得忍受这份屈辱。
晋国的内乱刚平息，但内部依旧离心离德，宋国直接放弃挣扎，与楚国达成易地盟约，现在已经开始将国人迁居海外。
东齐国也是如此，已经在做移民的准备。
郯国国君在不久前自焚而死，郯国国灭，郯国宗室全部被发配昆州为奴。
郯国虽然刚烈，但结局确是最惨的，周王室不敢效仿，只得一次次将自己的尊严送到楚国面前让楚王去踩。
天使的马车缓缓驶入襄郢城，立刻迎来了楚人的谈笑。
襄郢的楚王宫比洛邑的周王宫更加恢弘。
台阶之上，熊章端坐在镶嵌着明珠的宝座上，他今年才四十五岁，在这个时代虽然算是进入老年，但熊章的面容也不过是添加了几道皱纹罢了，依旧龙精虎猛，身体好的不得了，两个月前又有一批秀女被选进王宫。
熊章的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殿中熏香缭绕，青铜鹤形灯架上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背后的凤鸟纹屏风上，显得格外庞大。
楚国臣子分坐两边，井然有序，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看向殿外。
“天使到！”
随着殿外谒者长声通报，殿中文武君臣，目光齐刷刷投向大门。
天使姬芮手持天子节杖，缓步走入大殿，只见其目光迅速在殿内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上首的楚王熊章身上，这一刻，姬芮虽然面容憔悴但却挺直了腰背，试图维持最后一丝周使的尊严。
“奉天子之命，宣读天子诏书”，天使姬芮右手举着诏书，目光看向楚王熊章，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单薄。
听到天使姬芮的话，熊章并没有做出让其难堪的举措，只见熊章起身，然后走下台阶，朝着天使姬芮躬身行礼：“臣恭聆天子诏命”。
在熊章屈身的时候，殿内楚国的臣子都是起身然后朝着天使躬身一拜。
“还请楚王免礼，天子有言，准许楚王坐听”，姬芮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对楚王熊章说道。
“寡人乃是天子之臣，理应恭敬天子”，熊章坚持道。
不过这个时候熊章还是站直了身体，既顾及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又给了天子一些体面。
姬芮打开天子诏书，朗声宣读：“朕闻天命靡常，惟德是辅，今楚王熊章德配天地，功盖寰宇，朕愿效尧舜故事，禅天子位于楚王...”
殿中楚国群臣面露喜色，互相交换着眼色。
只有几位楚国重臣此刻显得十分平静，基本上没有什么表情。
尤其是太子恒反倒饶有兴趣的观看天使的神态。
“请楚王接诏。”姬芮高举天子节杖，声音微微发颤。
大殿陷入短暂的寂静。
楚王熊章面对天使递过来的禅位诏书，面色十分平淡。
“臣熊章，德薄才薄，功劳不显，安敢妄承天命？”他的声音洪亮，却刻意带着谦卑道：“周室六百载基业，臣不过一介诸侯，辅佐天子尚恐力有不逮，岂敢僭越？”
天使姬芮听到熊章的话，其的手指紧紧攥住节杖，指节发白，他在这一刻恨不得直接将诏书砸在熊章的脸上。
他太清楚这场表演的虚伪，楚军早已控制了洛邑，周天子形同囚徒，现在却要装作谦让的模样。
“楚王过谦了”，姬芮努力控制着语调，说道：“天子言楚王南平百越，北服中原，东扩海外，西击诸夷，功业堪比尧舜...”
“此乃臣子本分！”，熊章突然提高声调，打断了姬闵的话：“还请天使转告天子，臣万万不敢受命”。
姬芮此时感到一阵眩晕。
这已是第二次了，两个月前，熊章以\"德薄\"为由拒绝；今日又以\"功业未足\"推辞。
这种三辞三让的古礼，如今却成了武力胁迫下的滑稽戏。
“楚王...”姬芮还想再劝。
“天使请回吧。”熊章已转身走向宝座，宽大的衣袖在空气中划出决绝的弧线：“请转告天子，臣熊章愿为周室藩屏，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姬芮不甘的站在原地，感到无数嘲讽的目光如箭矢般射来，最后，他只得深吸一口气，终于弯腰行礼道：“外臣...告退。”
在天使离开大殿之后，总理大臣弥生对楚王熊章说道：“王上，天子年轻气盛，恐怕不会按照大王的意思来啊”。
“端木子在洛邑那边自然会替寡人安抚天子的”，熊章说道。
“老臣担心，若第三次再拒，恐怕天下人会以为楚国真的不愿接受禅让”，总理大臣弥生带着提醒说道：“不过老臣以为，不妨在第三次诏书到时直接应下，拖得太久，恐生变故。”
“放心，寡人心中有数”，熊章眯起眼睛说道。
与此同时，刚离开襄郢的天使姬芮将天子节杖重重摔在马车上。
“无耻！”，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熊章这老贼，既要夺天下，又要装圣人！”
随行的周室大夫姬午赶紧捡起节杖小心的说道：“大人慎言！我们整个周王室被楚国所制，切莫惹怒楚王啊...”
他们这些宗室可不是天子，惹恼了楚国，他们都不会有机会回到洛邑。
“那又如何？”，此时姬芮眼中含泪道：“大周六百年基业，就要断送在我们手中！我愧对先祖，愧对武王、周公啊！”
听到这话，姬午也忍不住黯然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