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5章 洛邑的天子
洛邑王宫大殿之中，一名身穿玄色长袍的青年坐在桌案上写字，只是其眉头紧皱，眼里露出了几分不耐，当其刚蘸了一点墨汁准备再次落笔之时，在其快写好的宣纸上滴下了一个墨点，使得其这一篇字全毁了。
这青年见状，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头骤然涌起，最后再也压制不住，伸手就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狠狠的往地上一扫，屋内顿时变得一片狼藉。
“大王息怒”，周边几名侍奉的宫人见状连忙一脸恐惧的伏跪在地上，低着头，瑟瑟发抖。
“天子？呵呵…”，这青年听后脸上的怨气更甚，嘶吼道：“朕算什么天子，哪个天子每天不处理政务反而还要完成固定的书法作业？”
说到这里，青年脸上的怨恨都转变为不甘和屈辱：“朕就是楚国的一个傀儡，圈禁在这王宫的犯人”。
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就是当今天子去疾。
楚王章二十五年的时候，王孙策发起叛乱杀死了周贞王，而后年仅八岁的王长子去疾在楚王熊章的坚持下，成为了新天子，而楚王熊章也成为了天子去疾的老师，周王室的太师。
只不过楚王熊章很少来洛邑，所以天子只听闻过楚王熊章的威名，对其模样反倒不熟。
熊章虽然没有直接干涉天子，但他这些年先后让范蠡、熊闾、端木赐等楚国重臣担任周王室的太宰，至今已经有十一年了。
天子这十几年里都活在太宰的阴影之下，每日都要学习与政务无关的东西，如如音律、书画等。
昨日太宰端木赐就要求天子去疾完成一篇书法练习，可惜在即将完成的时候被一个墨点给污了，所以天子去疾心中积攒的怨气和委屈都奔涌而出。
“大王慎言，若是让太宰听到，恐怕又要惩罚大王您”，殿内一个胆大的宫人小心的对天子去疾说道。
听到这宫人的话，天子去疾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端木赐比起他的前两任太宰而言可严厉多了，天子若是做得不符合他的心意，轻者加罚作业，重则打手心。
所以在天子去疾的心里，他虽然恨端木赐入骨，但对其也是十分畏惧。
“其他人都出去，你留下把这里收拾一下”，天子去疾对殿内的寺人说道，唯独把那个刚才说话的宫人留下。
等到其他宫人都离开之后，那留下的宫人也开始收拾掉落一地的笔墨。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入宫的”，天子去疾突然对那名宫人说道。
听到天子的问话，那宫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小心的抬起头，对天子说道：“奴婢的名字叫做温岩，是两年前入宫的，之前是温邑之人”。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宫人，怎么敢跟朕说话，难道不怕楚人杀你？”，天子去疾深深的看了那宫人一眼。
之前天子说他不过是被楚人圈禁在宫内的犯人，其实这话一点都没有错。
楚人对天子的控制力度十分严苛。
除了每日要完成功课之外，宫内所有的寺人敢跟天子多说一句话的都消失了，所以，久而久之，宫内的寺人除了侍奉之外，不敢多说一句无关的话，更不敢说像这宫人刚才所说的话。
“奴婢当然怕死，但今日第一次在殿内侍奉天子，见天子困顿，这才心生不忍”，那宫人说着，眼中竟然泛红。
天子去疾看到此人这副神态，心中顿时有些宽慰，周王室成为天下共主已经有六百多年，总算还有人记得周室的恩情。
“你既然知忠义，那你今日就好好跟朕说说外面的世界吧”，天子去疾说道。
他父王是天子，之后八岁的时候他也成为了天子，所以从小到大竟然都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以前还能偶尔从宫人的嘴里听说一些情况，但自从端木老贼来了洛邑之后，宫内已经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了，更别说知晓外面的世界了。
“奴婢之前都是生活在温邑，知晓的事情不多，只听说齐国被楚国灭了，燕国也被楚国灭了，只有秦国和晋国还能与楚国对抗，之后奴婢就进宫了，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也不太清楚”，那名为温岩的宫人说道。
“燕国也亡了吗？”，天子听到温岩的话，顿时无力的靠坐在座椅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齐国被楚国所灭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因为这个消息还是上任太宰熊闾跟他说的。
但不曾想，燕国也灭了。
既然燕国能被楚国所灭，恐怕秦晋两国已经无法牵制楚国了吧。
天子去疾虽然已经成为楚国圈养的金丝雀，但本人却极为聪明，一下子就判断出天下局势。
“你给朕说说你家乡温邑的情况吧”，很快天子去疾就收起了思绪，对他而言，天下局势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于是他就将注意放在周王畿内部。
他知道温邑就是洛邑边上的一座小邑。
“大王，如今温邑已经被改为县，城池规模也扩大了许多，奴婢记得入宫前，担任温县的县令就是原邑的平民，此人在洛邑的学宫读了几年书，然后经过考试就成为了我们温县的县令，现在温县百姓在县令的治理下日子好过了不少，也能吃上饱饭了”，说到这里温岩也是露出了质朴的笑容。
温岩的话不算多，但透露出的信息却很多。
在端木老贼主政周王畿的这几年了，楚国已经开始对周王畿的城邑进行了行政划分，说明楚国已经彻底稳住了周王畿的局势。
在洛邑举办学宫，并招收周王畿的平民入学，然后让他们成为周王畿内的官员，说明楚国这些年已经彻底收服了周王畿内的民心。
就算是眼前这个闻言的宫人，虽然还能顾念他这个天子，但其言语之中却也没有对楚人的反感和仇视，这也能佐证周王畿的民心已经归楚了。
这一点比起他每日要完成学业而言更加感到无力。
自平王东迁以来，周王室能够统治的区域就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周王畿了，如今不过十二年，这周王畿也被楚国给拿走了。
没有了周王畿百姓的支持，天子去疾此刻心中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你走吧，在这里待久了，你的命就保不住了”，天子去疾对宫人温岩说道。
温岩闻言，也是快速的将东西收好，然后对天子去疾行了一礼，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