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冤家

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水中的游鱼，正挣扎着浮向光亮。

她费力地想掀开沉重的眼帘，然而，就在意识将明未明之际，一句清晰的话语，裹挟着成铉低沉而如释重负的声音，直直撞入她耳中：

“只要小丫头没事就好……”

这句话，如同淬了冰的细针，瞬间刺穿了她心底最柔软也最隐秘的期盼！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涌上心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刚欲睁开的双眸紧紧阖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倔强的阴影。

诚然，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绝口不提子嗣之事。

可这意料之外降临于她腹中的血脉，是她心底最珍视的瑰宝，他何曾知道，在她伸手触碰嫂嫂微凸的小腹时，内心深处多么期盼也有一个属于他俩的孩子。

当她在昏迷的混沌深渊里，模模糊糊捕捉到药叔那句沉痛如判词的“端看天意，听凭造化”时，她几乎耗尽了残存的意志奋力挣扎，只想出声：“无论如何，保住孩子！”

可如今，她如此渴望想要护住的孩子，在他口中竟似……可有可无？

这念头一起，心口便是一阵抽痛，她索性将头偏向内侧，连一丝眼风都不想再给他。

成铉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缠绕在如羽身上，未曾有片刻偏离。

见她眼睫微颤，呼吸频率也悄然变化，他心中狂喜翻涌，仿佛干涸的心田骤然被注入甘泉！

他立刻伸出宽厚温暖的大手，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小手，激动得指节都在微微发白。

“丫头？你醒了？感觉如何？” 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掌心里那只小手的细微挣扎。

如羽用尽了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固执地、缓慢地，试图将自己的手，从他紧握的掌心一寸寸抽离出去。

这无声却决绝的抗拒，如同冰冷的雨点砸在成铉滚烫的心头！

他心思何等机敏通透？电光石火间，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与药叔宣告胎儿危急时的沉重叹息，瞬间在他脑海中串联成线！

眼见那纤细的手指即将彻底挣脱，成铉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他猛地回头，对着药叔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保！必须保孩子！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保住这个孩子！”

他这话是对榻上那闭目装睡、心碎神伤的人儿，最急切的剖白与承诺。

对着药叔说完那番掷地有声的宣言，成铉立刻俯下身，他凑近如羽苍白的脸，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急切：

“丫头……如此这般，可还满意了？莫要再恼我了，可好？”

那低沉的嗓音，裹挟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小心翼翼。

如羽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了一下，泄露了她并非沉睡的秘密。

她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是无语凝噎。

这人……方才还那般混账，转眼却又用这种近乎赌咒发誓的姿态来哄她。

他这般急切地改口、这般不惜一切地要保孩子，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安抚她此刻的怨怼，为了换取她一个“不生气的承诺”罢了！

一股又酸又涩的暖流悄然漫过心田，冲淡了先前的委屈。

她甚至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若这孩子福大命大，当真能呱呱坠地……待到那时。

眼前这个对着她耳语温存、笨拙讨好的男人和那个继承了父母灵秀的孩子，睁着一双无辜又狡黠的大眼睛，与自家父王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那画面太过生动有趣，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软的烟火气，让她紧闭的眼角，竟忍不住微微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

成铉何等眼尖？他紧紧盯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那微微弯起的眼尾，如同拨开厚重阴云泄下的一缕微光，瞬间点亮了他焦灼的心！

他心中大喜，知道这关算是险险过了，大手再次悄悄覆上她微凉的手背，这次，带着更深的珍重与失而复得的后怕，轻轻握紧。

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药叔，将这小夫妻间无声的交流尽收眼底。

他一边麻利地拔出如羽身上的金针，一边无奈地摇头，嘴角却也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丝看透世情的、带着暖意的笑纹。

这对冤家啊……这保胎之路，看来注定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罢了罢了，只要丫头能安心静养，他深深叹了口气——他这个老头子就劳心费力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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