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8章 傻女人等了数年的公道
山省的秋雾裹着煤尘,把天空染成灰蒙蒙的一片。
周志高站在省纪委的会议室里,指尖捏着张泛黄的血书,“七年沉冤”四个字用指血写成,笔画间的裂痕像矿道里的裂缝,藏着不见天日的黑暗。
老郑捧着刚调取的矿难档案,牛皮纸封面的“机密”二字被虫蛀得只剩残边,露出
“这女人叫李秀莲,前些天在京城信访局门口跪了几日。”老郑的声音压得很低,指着血书末尾的指印,“十个指头都磨破了,信访局的同志说,她从山省一路磕头到京城,额头的疤还在渗血。”
“发现情况后,我才将她带回来了山省,同时请周书记为她做主。”
周志高翻开档案里的失踪名单,三十七个人的名字挤在泛黄的纸页上,像被塞进矿洞的沙丁鱼。
最上面的“王建军”三个字被红笔圈过,旁边贴着张黑白照片,穿矿工服的男人笑得露出白牙,胸前的安全灯亮得像颗星。
“这是李秀莲的丈夫。”老郑补充道,“档案里写着‘2013年5月12日,擅离职守偷渡境外’,连个像样的调查结论都没有。”
手机突然震动,是“无痕举报系统”的紧急提示。
李秀莲在提交血书扫描件后,选择了最高级保护。
系统定位显示,她此刻正住在山省纪委安排的招待所,窗外有三个戴安全帽的男人在徘徊,嘴角的烟蒂在雾中明灭,监控识别出他们是恒泰煤矿的保安,领头的曾因“故意伤害”被判缓刑。
“启动跨省保护。”周志高对着麦克风下令,“让冀省的武警乔装成服务员,五分钟内必须到位。”
他盯着屏幕上的实时画面,李秀莲正坐在床边缝补孝衣,针脚密得像在织一张网,要把七年的等待都织进去。
技术科很快破解了当年的舆情记录。
2013年5月的山省新闻里,恒泰煤矿的矿难只字未提,取而代之的是“矿工集体外出务工”的通稿,配图是矿长赵四海和副市长的合影,两人举着“安全生产先进单位”的牌匾,笑得满面红光。
“这通稿发出来的第二天,有个自媒体发了矿难视频,结果账号当天就被封了,博主现在还在精神病院。”小王的声音带着愤怒。
周志高的目光落在档案里的“失踪原因”栏,三十七个人被分成三类:十二人“偷渡境外”,十五人“失足落水”,十人“涉嫌通敌”。
最荒谬的是位七十岁的老矿工,档案里写着“勾结境外势力出卖矿脉图”,附页却是张医院诊断书,老人早在矿难前就患了老年痴呆。
“查资金流向。”周志高的指尖在“恒泰煤矿”的公章上划过,“这么大的矿难压得住,背后一定有利益输送。”
调查结果在深夜送来,恒泰煤矿的股东名单里,副市长的小舅子占股40%,省煤炭厅厅长的儿子是监事,甚至有位政法委副书记的老婆,挂着“安全顾问”的头衔领空饷。
矿难发生后三个月,某离岸公司给这些人的账户打了笔“封口费”,总额高达两亿,备注是“资源勘探费”。
“他们把矿工的命换算成了现金。”老郑指着某页转账记录,“赵四海拿了五千万,用这笔钱在澳洲买了座庄园,现在天天在朋友圈发红酒庄园的照片,配文‘劳动创造财富’。”
第二天清晨,李秀莲在冀省武警的保护下,来到恒泰煤矿的旧址。
废弃的井架在雾中像具骷髅,井口被水泥封死,上面堆着建筑垃圾,仿佛要把三十七具冤魂永远埋在地下。
“那天我送建军上班,他说‘这月奖金够给你买个金镯子’。”女人的声音像被煤磨过,“中午就听说矿塌了,等我跑过来,这里已经被警察围住,说‘没出事,别瞎传’。”
她突然跪在地上,对着井口磕头,孝衣的下摆沾满煤渣:“建军,我把咱爹妈送走了,今天来接你回家......”
周志高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技术人员用雷达探测仪扫描。屏幕上的波形图显示,井下有明显的空洞,面积足以容纳数十人。
“准备开挖。”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不管里面是什么,都要给李秀莲一个交代。”
挖掘进行到第三天,铲车铲出块带血的安全帽,上面的编号“073”和王建军的工牌一致。
紧接着,矿工的胶鞋、矿灯、吃剩的馒头相继被挖出,最让人揪心的是个变形的饭盒,里面的咸菜已经变成黑色,却还能看出是妻子亲手腌的那种。
网络上的舆论彻底引爆。
#七年矿难血书鸣冤#的话题阅读量突破三十亿,有网友扒出当年的气象记录,矿难当天根本没有暴雨,所谓的“自然灾害”纯属捏造。
某煤矿工人匿名爆料:“恒泰为了多产煤,把安全支护全拆了,我们早就说会出事,没人听。”
赵四海在澳洲被引渡回国时,还在机场发朋友圈:“身正不怕影子斜”。
当特警把他按在机舱门口,给他看挖掘现场的照片时,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突然瘫软,嘴里反复念叨:“不是我下令封井的......是上面让我干的......”
审讯室里,周志高把血书推到赵四海面前。
男人的目光在“血债血偿”四个字上停留片刻,突然嗤笑:“李秀莲就是个傻子,守着个死人七年,还真以为能翻案?”
“她不是傻子。”周志高调出李秀莲的银行流水,七年里,女人打零工、捡废品,把公婆养老送终,每年清明都去井口烧纸,“她是在用这辈子赌一个公道,而你们,用权力把公道换成了红酒庄园。”
技术科恢复了矿难当天的监控,画面里的井口突然塌陷,矿工们的呼救声被塌方的轰鸣声淹没。
赵四海在监控室里对着电话喊:“快调水泥车!把井口封死!就说没人!”
电话那头传来副市长的声音:“处理干净点,别留下尾巴。”
证据摆在面前,涉案人员开始互相推诿。副市长说“是厅长让压的”,厅长说“听政法委的”,政法委副书记哭着说“我也是被胁迫的”。
就像当年封死的井口,他们试图用互相指责掩盖真相,却不知每句话都成了钉向自己的钉子。
挖掘现场传来消息,找到了三十七具遗骸。法医鉴定显示,部分矿工在塌方后还活了七天,死因是窒息和饥饿。
“他们在井下互相写了遗书。”老郑递来片残破的烟盒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告诉俺媳妇,俺没偷人,是矿塌了......”
李秀莲捧着王建军的遗骸,没有哭,只是用衣角轻轻擦拭骨骼上的煤尘。“建军,你看,天终于亮了。”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那些害你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周志高站在井架旁,看着升国旗仪式。
矿区的孩子们举着“勿忘矿工”的横幅,向三十七具遗骸敬礼。
朝阳穿透雾气,照在新立的纪念碑上,“恒泰矿难遇难矿工之墓”十二个字,被阳光镀上了层金边。
手机里弹出条新闻,标题是“全国开展安全生产大排查”,配图是各地煤矿整改的画面。
周志高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下,像在为那些迟到七年的阳光,按下确认键。
离开山省时,李秀莲把那顶带血的安全帽送给了周志高。
“周部长,这帽子上有建军的体温。”女人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你们要戴着它,多看看那些还在井下干活的兄弟。”
周志高把安全帽放在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是李秀莲的血书。
他知道,矿难的追责还没结束,但只要还有李秀莲这样的人,敢用七年的等待去换一个公道,就没有压得住的真相,没有埋得了的冤魂。
就像那口被挖开的矿井,纵然尘封七年,阳光终究会照进去,照亮每个角落,温暖每具等待回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