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7章 一〇三五章 轻取赣西

永乐十三年九月初三,赣西晨雾未散,山雨连绵。袁州府衙密议之中,秦王刘光世与武宁侯桑仲在书房对坐,案上摊开的,是由奉新、吉州、南安军斥候密报上来的战图:明军神机营已越鄱阳湖西岸,水师艨艟由鄱阳至峡江水道逆流而上,与第二十六师、二十七师从宁都、瑞金推进路线遥相呼应。西线方面,第十五师也已循袁水入口临江樟树、分宜方向逼近,似有意拿下袁州宜春府后穿越萍乡的幕阜山隘口直插湘江上游的衡州。

桑仲神情凝重:「王爷,如此布势,不似虚张声势。这分明是要一举扫荡我赣西诸州,直逼湘南。明人调动如此庞大兵团,究竟所图为何?」

刘光世沉吟片刻,缓缓起身,走向窗前,望着屋外绵绵细雨与初黄稻浪,眼中却无半点感怀:「老桑,你以为我不知明军底细?李宝、缪威,乃方梦华心腹;宁铁龙、王宗石、陈颙等师别看昔日是赣地草寇,皆受江南大明兵务司节制,装备乃是全员带镔铁三棱刺刀的燧发枪,再加上一些马拉履带钢炮,其兵素养早非建炎年间可比。」

桑仲低声道:「那王爷可是已有定策?」

刘光世缓缓转身,眼中寒光闪动:「我刘光世生于兵乱,成于背弃。眼下赣西是守不住的——袁水诸支皆与赣江相通,沿岸城镇根本无险可守,水陆齐下之下,不出十日我军必陷疲于奔命之困。」

他指着地图上袁州、吉州、筠州三府,冷冷道:「此三地可舍。」

桑仲一愣:「舍?」

刘光世冷笑道:「你我此刻便启程移驾衡州,以剿匪为名整合衡、永、郴、道四州兵力,与安南侯王德、镇西侯郦琼部合流,共破杨幺。功成之后,便可挟军功归于大宋岳飞麾下,进谒秦丞相入蜀避难。只要我军先至,届时岳飞纵有异议,也只能退位让贤。」

桑仲迟疑:「那建忠侯李横……?」

刘光世轻抚胡须,低声道:「老李有恩于我,我亦不欲明弃,便对他说洞庭匪情吃紧,令其暂守赣地,等我军稍定,再图接应。」说罢,又冷笑一声,「明人兵至之日,赣西即成焦土。若老李能死战突围,也算是忠义之名;若其降敌投诚,便由他自取其辱。」

桑仲不语,沉默良久,忽然起身作揖:「王爷高见。臣自当随行。」

刘光世颔首:「老桑,你我此番去衡州,不只是避锋芒,而是为将来立大功留根本。如今明人志在统南,蜀宋亦有重返荆南实现隆中对的野心。你我若不先在湘江立足,赣西一失,南楚为明所并,便是腹背受敌。」

这时,外间来报,衡州急信:杨幺水寨有异动,疑似明人间谍已潜入洞庭湖畔。

刘光世神色一动,拂袖笑道:「天助我也。诸侯征匪,正需名正言顺。走罢,启程衡州!」

与此同时,在袁州城西北,建忠侯李横尚不知自己已被弃作前线弃子,正巡视兵营,训话时还义正词严:「王爷此去衡州,是为破贼立功,我等守袁,乃是扼明人于赣西之外,尔等须死战勿退!」

而在更远处的鄱阳湖水面,明国神机营的装甲船已经悄然接近袁江河口。李宝负手立于船艉,遥望西南,冷声对部下道:「敌人退得早,说明怕得深。咱们这回,不是为了打赢,而是为了换一个时代。」

九月初八,鄱阳湖以西,赣江入峡江口黎明未破,雾气氤氲。

明国内河水师旗舰「定波号」静默伫立水面,舰艉甲板上,神机营主将李宝、水师司令缪威、第二十六师师长宁铁龙围着一张铺开的军图,低声商议。

李宝指尖划过地图上赣西南北走廊,沉声道:「王宗石的第十五师已自安福、莲花直扑萍乡幕阜山隘口,若伪秦死守,陈颙的第二十七师便从瑞金、宁都北上,穿崇仁、宜黄,威逼吉州侧翼。一旦敌军阵脚动摇,缪威的水师便沿赣江逆流而上,水陆合击。」

缪威点头,嘴角微扬:「风顺水急,正合我意。就怕刘光世这条老狐狸,不肯正面一战。」

「他已经退了。」宁铁龙冷冷道,从怀中掏出一封密报,「吉州线人回报,桑仲所部主力已从永新转道醴陵古道,直奔衡州。刘光世这是要弃了李横,自己独吞剿灭洞庭匪的功劳。」

李宝冷哼一声:「既如此,那便更好办了。李横虽愚忠,但守袁州多年,在赣西颇有威望。若能在他投降前给他一条明路,或许能免去一场血战。」

宁铁龙眼中寒光一闪:「若他负隅顽抗呢?」

李宝目光一沉:「那便照例办理——神机营的火力,正好让天下人看看,负隅顽抗的下场。」

缪威默然。他深知,方梦华此次出兵,绝非仅仅为了收复赣西,而是要彻底重塑这片土地的政治格局。

午时,赣江之上,艨艟齐动,铁流西进。

同一日的袁州城北建忠侯府,李横坐在书房内,眉头深锁。

吉州军报迟迟未至,南安军已被明军三面包围,粮道断绝。更令他心惊的是,自刘光世率主力南下衡州后,竟再无军令传来。那封以「洞庭匪情吃紧」为由的调兵令,如今看来,竟像是一纸遗书。

「王爷……竟弃我而去?」李横喃喃低语,手指微微颤抖。

亲兵刘宗信压低声音禀报:「侯爷,巡哨发现城外东北方向水面有不明艨艟数十,另有敌军火营自奉新方向急进。」

李横闭上眼,一滴冷汗滑落。

他心知肚明——自己已成弃子。若袁州城破,不仅他李横身败名裂,赣西三府百姓亦将血流成河。

「难道……真要投降?」他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传诸将入议。」李横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袁州百姓无罪。若王爷已弃我,那便让我李横……自己选一条活路。」

当日下午袁州城外,李宝立于阵前,一封亲笔信已由特使送入城中。信中无一句辱骂,只写道:「建忠侯忠勇素着,今刘光世背义弃将,实为世人不齿。明国不杀降,若愿开城归顺,我等保其爵位,保袁人安生,且予重任。君子可屈可伸,何苦以身殉逆?」

黄昏时分,袁州东门缓缓开启,白幡高悬。

李横亲率百余亲兵持节而出,跪于神机营军门之前,声音如雷:「李横无能,甘受军法,只求袁州百姓无战火之苦!」

李宝快步上前,一把扶起他,低声道:「你不是无能,而是忠义不识主。今日识明义,明日自有重用之时。」

袁州未战而降,赣西三府相继归顺。

明军未发一弹,未放一炮,便已横扫赣西,首战定乾坤。

然而,真正的恶战,才刚刚开始——

在幕阜山下,湘江北岸,刘光世的主力正虎视眈眈。

那里,才是真正的狼群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