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一〇〇五章 兵临卡特万
河中府城墙上的契丹双头狼旗帜被连夜撤下,守军在夜色中悄然撤离,只留下空荡荡的城门大开。
葛逻禄叶护谋落·巴图尔站在城头,望着远方塞尔柱联军的火把如星河般涌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契丹人果然中计了。」他低声对身旁的炽俟·乌古斯说道,「他们以为我们会按计划诈降,却不知道我们这次……要假戏真做!」
然而,就在葛逻禄人准备迎接联军入城时——撒马尔罕,早已是一座空城。
布哈拉的王帐内,一封由康里·巴图带来的密信放于耶律大石面前,「敌使已入,法官许位封土;三日内南门可开。惟请陛下三思:号炮如期,臣等不辱。」
耶律大石读毕,默然不语,缓缓在桌前铺开一幅粗纸手绘的大图——上书八字:「阿姆河北,草原决胜。」指尖划过阿姆河北岸的卡特万草原。
「桑贾尔汗以为朕会死守河中府(撒马尔罕),就像当年的高仙芝死守怛罗斯。」他冷笑一声,「但朕偏要让出城池,引他们渡河!」
他抬头,朝众将与重臣一字排开,徐徐开口:「朕,已知河中府(撒马尔罕)将失,亦不打算强守。」
众人哗然,萧查剌阿不起身道:「陛下,此乃西域重镇,若拱手让出,岂非示弱?!」
耶律大石却一拍案图:「正因敌军将入,吾等才要让!——要让得自然,要让得沉重!撒马尔罕城墙厚十丈,粮可支三月。今献城三叶护虽为我用,但敌军将不设防备。朕要使他们兵锋直进,粮草未整,信心正盛时,渡过阿姆河北来卡特万草原,再一战破之!」
他指向地图上「卡特万」三字:「此地地势开阔,北临高丘,西接灌木浅泽,吾可设伏三道。敌来正面,三万铁骑阵迎其锋;敌营于北丘,我军可从东南小道绕至背后设火;若其辎重未渡河,我潜伏回鹘与康里兵破其后路。」
萧塔不烟点头:「若如此,则撤撒马尔罕非退,实为诱敌深入之计。即使三叶护反正失败,吾军亦不致被城所困。」
耶律大石摇头,指向地图上的阿姆河弯道:
「桑贾尔的联军号称七十万,实则二十八万,补给线拉得越长,弱点越多。」
「朕要让他们渡河,然后——」他猛地合掌,「断其归路!」
耶律松山问:「若敌军观察地势不利,不过河北,又如何?」
李仲德答道:「卡特万东风早晚,沙尘难测。敌军遥望我军佯作乱阵,疑为后撤,必贪功求进;若不进,粮尽困于河西,亦不战自败。」
耶律大石大笑三声:「此乃天助我也!朕愿弃城不守,但必断其志气于北岸!众将可否陪朕一战于卡特万,破七国之盟,斩天方之锋?」
众将齐声高呼:「愿为汗王死战!」
撒马尔罕城内,塞尔柱苏丹艾哈迈德·桑贾尔高坐总督府,接受葛逻禄人的「献城」。
谋落·巴图尔单膝跪地,高声道:「伟大的苏丹!契丹人畏惧真主之威,已弃城而逃!」
艾哈迈德·桑贾尔大笑,对身旁的呼罗珊总督法里德说道:「耶律大石不过如此!传令全军,渡阿姆河,追击契丹残部!」
然而,法里德却皱眉低声道:「苏丹,此城……未免太容易得了。」
艾哈迈德·桑贾尔不以为然:「葛逻禄人既已倒戈,契丹人无险可守,自然溃退!」
草原风烈。数万辽军主力从撒马尔罕北撤后,迅速重整于卡特万北岸。主阵由萧查剌阿不与耶律朮薛统领契丹重甲步骑,正面迎敌;回鹘与蒙古兵绕至东侧小丘下,设火器与伏雷;康里·巴图率千余骑潜于灌木泽地,备突其粮尾;萧塔不烟驻于北丘高台,设战时中枢与火号阵眼。
最后,耶律大石亲率近卫两千于草原后段立「桃花石大旗」,示唐制重光之意,振军心、夸声势。
而撒马尔罕南门此时果然开启,塞尔柱七国联军将信将疑,在阿布·赛义德回报「唐军败走」、「撒地可得」的欢呼中,如潮水般朝北进发。
三月二十九日清晨,卡特万草原晨雾弥漫,七国联军主力已至阿姆河北岸,先锋部渡河。
塔吉丁·纳斯尔高声道:「唐军溃散,撒马尔罕尽得!草原无敌者,唯吾等穆斯林!」
但远处草原上,一缕号角声如鬼鸣初响,山丘间火旗渐升。耶律大石拔剑西指,沈声道:「今日,可为再战怛罗斯;亦可为新唐立国之战!」
晨雾渐散,黄尘蔽空,阿姆河北岸万旗齐展,如波涛起伏。七国联军二十八万之众,旌旗接天,战马嘶鸣。其军由三道主轴构成:
中央:塞尔柱大军十万,艾哈迈德·桑贾尔亲自督阵;
右翼:花剌子模、古尔、加兹尼等部十二万;左翼:葛逻禄降军三万,另有喀喇可汗与锡斯坦援军协同;
营外高丘之上,一尊黑色御帐横陈,其前黄金华盖冉冉升起,象征伊斯兰正统——艾哈迈德·桑贾尔已登基四十载,号称「两河与呼罗珊之主」,今欲再封「伊斯兰之剑」。
而在北岸原野,西辽大军已自撒马尔罕一路后撤三百余里,悉数聚于此间,皆为耶律大石嫡系部曲,以契丹、汉(燕地)、蒙古、鞑靼四族为骨干;东喀喇汗国降兵数万,则被留于高昌与虎思斡耳朵后方戒备,严防里应外合;大营五列为阵,两侧骑兵如翼,中央虎帐高张,「桃花石」之旗迎风猎猎,赤底金龙,唐制如故。
十二万号称三十万的契丹大军的双头狼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铁甲反射的寒光让阿姆河南岸的联军阵列微微骚动。
耶律大石勒马立于一处矮丘,身旁的耶律哲别眯眼望向对面——
塞尔柱苏丹艾哈迈德·桑贾尔的金顶王帐下,二十八万联军的旗帜如彩色浪潮翻涌,最前排的古尔战象披挂锁子铁甲,象鼻上缠绕着新月标志的铁链。
日中之时,两军尚未交锋,忽有一骑高举白幡,自南军阵中出。骑上人满面胡须,披玄袍,乃桑贾尔苏丹亲书金印使者——阿布·萨拉赫·伊本·穆巴拉克。
他在两军之间高声诵念《古兰经》第九章《惩戒章》,声如洪钟,响彻草原。诵毕,举起金卷诏令,以突厥语大声宣读:「奉真主之命、伟大苏丹艾哈迈德·桑贾尔之诏,致于契丹伪唐酋长、胡人自号大汗之耶律大石。」
「今尔聚兵塞外,拒降天方;掳走十字军与东罗马联络之使者马尔科·波罗里奥,意图勾结欧罗巴以西夷之力图颠覆正教;此乃大逆。」
「苏丹开恩,命尔今日可行三策:皈依伊斯兰,洗净异教之罪;交出马尔科·波罗里奥,焚毁东方伪唐王旗;纳贡称臣,承认塞尔柱为哈里发之护教帝国,自号‘喀啦契丹汗国’,岁纳吉兹亚人头税万金、童奴五百、军马千匹。」
「如不从,则我军七十万,当越河北进,踏碎虎思斡耳朵,焚毁高昌回鹘旧城,屠其城、毁其冢,教其民改信真主;届时,卡菲勒(异教徒)鸡犬不留!」
辽军阵中,李仲德闻毕此言,脸色铁青,握拳咬牙。但耶律大石只是缓缓起身,披上重铠,扶剑登上军前高台,亲自发声应对,声如雷震:「汝桑贾尔汗有几十万之兵,吾大辽亦有万里之志。」
「昔日怛罗斯,我大唐兵西征失利,是为帝国末途;今日吾契丹立国大辽继承唐统,以草原为京,安西都护天命重光,安得向沙漠蛮夷低头?!」
他举剑一指南方联军旗阵,大喝:「尔曹口诵真主,却行屠城之恶;称为护教之战,实是霸业之谋!」
「吾大辽不拜你塞尔柱、不拜你黑月、不拜你绿旗,只拜自己之长生天,只信手中之剑!」
契丹诸将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萧斡里剌的刀已出鞘三寸。
回鹘可汗毕勒哥脸色惨白,低声对康里·巴图道:「桑贾尔汗疯了……这是要逼契丹人死战到底。」
耶律大石却突然笑了。
他接过通译递来的波斯语《古兰经》,在三十万大军注视下——亲手撕碎书页,任春风将残篇卷入阿姆河!
「告诉桑贾尔——」他的突厥语作雷霆,「朕的『吉兹亚税』,只收塞尔柱苏丹的头颅!」
他长袖一挥,令旗飞起,辽军三声号炮随即炸响,连震三野!
桑贾尔的王帐内,诸埃米尔哄笑不止。
呼罗珊总督法里德:「契丹人不过十二万,我军仅古尔战象就足以踏平他们!」
花剌子模沙阿阿拉乌丁(暗中腹诽):「让塞尔柱人先流血吧…...」
葛逻禄叶护炽俟·乌古斯(对谋落·巴图尔耳语):「待两败具伤时,我们抢了桑贾尔的头颅献给耶律大石!」
无人注意到——西辽军阵后方,李承志正指挥汉人工匠组装三百架「神机箭」,而耶律哲别的蒙古轻骑已悄然绕至联军东侧的干涸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