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1章 株洲惨败

天载四年八月十五,湘水宽阔,波光粼粼,湘潭城头大楚义旗猎猎。第三路军二万健儿,车船连绵,火器营雷鸣隐隐,步骑气势如虹。玉睛龙雷进立于旗舰甲板,青甲映水,长矛在手,目光炯炯。赛吕母江观月身披银甲,腰悬宝剑,秀眉微蹙,细观湘江地图。九头蛇李燚检火器营,雷罐火光闪烁;箕水豹英宣率骑兵巡岸,马蹄震地;破浪仙祖辛督水师,车船整齐;赛襄君陈旻持弓弩,列阵船侧;青鸾章瑶领乡勇,隐于林间,刀光闪烁。

湘潭新下,城内百姓欢腾,分财均田,流民投奔,增兵二千。江观月低声道:「雷大哥,潭州既下,湘潭、株洲、衡山可期!伪秦刘光世戒严衡州,守军不过一万,军心不齐。我军车船火器,顺湘水直进,旬日可逼衡州,断岳飞合围之计!」

雷进点头,长矛一拍:「观月妹子,伪秦卖奴贼,劫掠民财,衡州空虚,株洲必下!陈旻探报,株洲守军仅三千,火器陈旧,城防疏漏。传令,水师开路,火器压阵,步骑随进,速夺株洲!」

陈旻拱手:「大哥,株洲湘江大拐弯,水急林密,宜车船突袭,乡勇策应。某已遣斥候探路,无伪秦大军迹象,请下令!」

雷进一笑:「好!全军进发,株洲破,衡州可期!」

湘江之上,十余艘明国式样的商船缓缓驶向湘潭码头。船首的商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甲板上的水手们懒散地倚着货箱,彷佛只是寻常的丝绸贩子。

码头上的伪秦镶绿鍪军哨兵打了个哈欠,挥手放行。他们早已习惯这些明国商船——湘潭是伪秦的财赋重地,蜀宋的税吏、伪秦的军官、明国的商贾在此交织,形成微妙的平衡。

没人注意到,商船底舱的暗格里,藏着三百名楚军精锐。

「九头蛇」李燚披着绸缎商人的长衫,指尖摩挲着袖中的毒镖,低声对身旁的「赛襄君」陈旻道:「记住,先烧粮仓,再开城门。」

陈旻微微一笑,手中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绣着明国的火焰纹——这是方梦华亲自赐予的信物。

「放心,伪秦的狗官们,做梦也想不到‘商队’会是送他们上路的丧钟。」

子时的湘潭城,沉浸在伪秦治下的虚假繁荣中。青楼酒肆的灯笼还未熄灭,粮仓外的守卫却已昏昏欲睡。

突然,夜空被一道赤红的焰火撕裂!

「飞爪龙」袁三娘的身影从粮仓屋顶掠过,手中的火折子轻轻一抛,浸满火油的麻袋瞬间爆燃。

她腰间的软剑如银蛇出洞,哨兵还未出声,喉头已绽开血花。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伪秦军慌乱敲锣。

与此同时,城东的军营外,「飞叉女」唐婵率领的轻骑兵如鬼魅般杀出。马鞍上挂着的火油罐被点燃,掷向营帐,烈焰顷刻吞噬了半个校场。

李燚站在城楼上,冷眼看着混乱的湘潭城。他的脚下,伪秦湘潭防御使的尸首还在抽搐——那枚淬毒的柳叶镖,正插在他的喉结上。

「开城门。」他淡淡道。

八月十三辰时,湘潭城破。大楚义旗高悬,开仓分财,均田免税,百姓夹道迎军,流民投奔。

湘潭的富户们从未想过,楚军会以这种方式破城。

当「没遮挡」隋举的斧头劈开米行朱家的大门时,朱老爷还在搂着小妾酣睡。他被拖到米市前的空地上,跪在一排血淋淋的人头前——那是昨夜试图抵抗的伪秦军官。

「湘潭的父老听着!」李燚站在米市的石秤上,声音如冰,「朱家米行囤粮万石,却让百姓吃观音土!今日起,湘潭的米,归种它的人!」

人群骚动。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突然冲出来,抓起一把白米塞进嘴里,边嚼边哭:「我儿……我儿就是饿死在朱家米行门口的啊!」

「赛吕母」江观月一挥手,楚军士兵将朱家的账册、地契、债据堆成小山,浇上火油。

「烧!」

烈焰腾空而起,朱老爷的惨叫被淹没在百姓的怒吼中。

不同于其他州县,湘潭的「均贫富」带着浓厚的铜臭味。

李燚站在伪秦的税关前,看着士兵们将一箱箱「厘金」倒进湘江。银锭在夕阳下闪着刺目的光,沉入江底时,岸边的纤夫们发出震天的欢呼。

「这些商铺怎么办?」陈旻指着绸缎庄、茶行、当铺,「全分了?」

李燚摇头:「留用。明国的商路不能断,但掌柜得换人。」他指向人群中几个衣衫褴褛的学徒,「你,过来!从今天起,你管绸缎庄!」

年轻的学徒惊呆了:「我、我不识字啊……」

「那就学!」李燚冷笑,「大楚的掌柜,不需要会做假账!」

湘潭文庙的孔子像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血色楚旗。

李燚站在旗杆下,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有分到田地的农民,有接管商铺的学徒,更多的是刚刚「入法」的船工、纤夫、乞丐。

「记住今日!」他的声音在湘江上回荡,「从今往后,湘潭没有老爷,只有大楚的子民!」

江风骤起,楚旗猎猎作响。

远处,几艘明国商船悄然离港,船头的火焰纹旗帜在夕阳下格外刺眼。

雷进下令曹宁守湘潭,修水寨,分财安民,主力一万八千进军株洲,意乘胜逼衡州。

湘潭大捷的消息传遍湘江两岸,楚军第三路军士气如虹。「九头蛇」李燚站在船头,望着满载战利品的船队顺流而下,嘴角噙着冷笑。

「伪秦不过如此。」他摩挲着袖中毒镖,「传令全军,直取衡州!」

八月十六,第三路军抵株洲湘江大拐弯。此处湘水宽阔,水流湍急,两岸林密丘陵,地势险要。祖辛水师列阵,车船顺流,火器营随后,英宣骑兵巡岸,章瑶乡勇探路。雷进与江观月立于旗舰,观水势,略感不安。

江观月秀眉微蹙:「雷大哥,陈旻斥候未报大军,然此地水急林密,易藏伏兵。是否缓进,待乡勇探清?」

雷进沉吟:「观月妹子,株洲守军不足,衡州援军难至。我军火器车船,纵有伏兵,亦可破之!祖辛加速,陈旻警戒,速过拐弯!」

船队驶入株洲水域,湘江在此陡然转弯,两岸青山如铁壁合围。江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李燚忽然眯起眼——江面上漂浮着几片不自然的浮萍,像是被人刻意撒下的标记。

「不对劲。」他猛地抬手,「停船!」

但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林间鼓声震天,岸边火光冲天!

第一支火箭从东岸密林中呼啸而出,钉在旗舰「赤蛟号」的桅杆上。紧接着,两岸山崖上爆发出震天杀声,无数伪秦军镶绿狗头旗从树丛中竖起!

「是安南侯王德的伏兵!」了望兵嘶吼。

西岸的芦苇荡里,突然冲出数十艘快艇,船头站着身披铁甲的「镇西侯」郦琼。这位伪秦悍将手持长槊,狞笑着高喊:「楚贼中计了!」

李燚的瞳孔骤缩——他们落入了精心设计的口袋阵!

伪秦安南侯王德与镇西侯郦琼,率主力三万从萍乡、醴陵潜行,埋伏于湘江拐弯两岸。王德骑兵五千,长矛阵列,冲下丘陵;郦琼步兵二万,弓弩齐发,箭雨如蝗;水道下游,伪秦水师千余,铁索横江,断退路。

「中伏!」雷进怒吼,长矛一挥,「火器还击,水师突围!」

李燚火铳营急列阵,50门火铳齐射,岸边伪秦兵血肉横飞,然箭雨压顶,火器手伤亡过半。陈旻弓弩还击,掩护火器,却被王德骑兵冲散阵脚。祖辛车船欲突围,却撞铁索,水流湍急,船身倾斜。郦琼步兵持长枪压岸,伪秦水师火船冲来,烈焰腾空,大楚水师损车船十艘。

英宣率骑兵迎战王德,马刀飞舞,斩敌数十,却被长矛阵困,战马嘶鸣,血染湘江。章瑶乡勇从林间杀出,刀光闪烁,断伪秦后路,然寡不敌众,章瑶左臂中箭,血流如注。

江观月宝剑出鞘,跃上岸,率步兵抵挡郦琼,喊道:「兄弟们,护民抗虏,杀贼!」步兵刀盾齐进,与伪秦枪阵血战,尸横遍野。雷进长矛舞动,突入敌阵,欲斩王德,却被郦琼弓弩手狙击,肩头中箭,血染青甲。

「放箭!放箭!」李燚怒吼。

楚军的弓手仓促还击,但伪秦军占据高地,箭雨如蝗虫般倾泻而下。「飞爪龙」袁三娘刚跃上船舷,就被三支重箭贯穿胸膛,软剑脱手坠入江中。

「飞叉女」唐婵率骑兵试图登岸突围,却被埋伏的钩镰枪阵绞杀。战马哀鸣着倒下,唐婵的金甲被血染红,仍挥叉死战,直到郦琼的亲兵用渔网将她拖下马背。

最惨烈的是水战。伪秦的「铁头船」从上游顺流冲下,船首包铁的撞角狠狠凿进楚军战船。「水底鳌鱼」柯炳的旗舰被拦腰撞断,他本人落水后,被郦琼的水鬼用铁链缠住,活活拖入江底。

战至午时,大楚军伤亡三千,水师折车船十五艘,火器营损半,乡勇溃散。王德与郦琼合兵压阵,伪秦喊声震天,欲全歼义军。江观月见势危急,急与雷进:「大哥,水师不保,火器难持!退守湘潭,待援再战!」

雷进咬牙,长矛:「观月,株洲不可得,义军不可欺!祖辛断后,李燚火器掩护,英宣护乡勇,我与妳突围!」

祖辛率水师千余,驾着火车船冲铁索,火船撞开缺口,烈焰自焚,与伪秦水师同归于尽。李燚雷罐轰岸,火光阻敌,掩护水师败退。陈旻弓弩断后,箭矢耗尽,持刀死战,血染身殒。英宣骑兵护章瑶突围,林间血路,乡勇折损过半。

夕阳西沉,湘江已成血河。李燚的锦袍被烧去半边,左臂中了一箭,毒镖早已用尽。

「撤!能走多少走多少!」他对残存的将士吼道。

「没遮挡」隋举抡起双斧,带着三百死士反冲敌阵:「军师先走!我们断后!」

这群浑身是血的楚军竟生生撕开一道缺口。隋举的斧头砍卷了刃,最后抱住一名伪秦偏将跳入火海。烈焰中,他的狂笑盖过了厮杀声:「大楚万岁——!」

雷进与江观月率残军五千,沿湘江退守湘潭,伪秦追至城下,然畏义军火器,未敢强攻。湘江大拐弯一战,大楚折兵过万,车船火器损重,祖辛、陈旻、隋举、袁三娘、唐婵、柯炳殒,英宣、章瑶重伤,士气受挫。株洲未夺,进逼衡州之计受阻。

八月十八,雷进于湘潭城中,肩伤未愈,与江观月议事。江观月嘀血泪:「大哥,某未察敌伏,致兄弟们死难,天王怪罪,无颜相见!」

雷进握拳:「观月,伪秦王德、郦琼之计,隐蔽速捷,非妹子之过!湘潭犹我,火器可依,乡勇召回,待沅水、资水捷报至,联天王与第一、第二路军,株洲可复!传报天王,某誓雪此!」

城楼上,李燚望着东方仍映红夜空的火光,攥紧的拳头滴下血来。

「郦琼……王德……」他咬碎一颗后槽牙,「此仇必报!」

湘江大拐弯的惨败,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楚军东进的势头。而伪秦的镶绿狗头旗,已插到了株洲城头。

杨幺闻讯震怒,然念雷进忠义,急调后方火器与乡勇补充,命固守湘潭,待机再战。

楚军的不败神话,在此刻裂开第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