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2章

粗糙的羊毛毡被匕首捅得千疮百孔,露出底下冻得硬如钢铁的黑色泥土。巴图鲁双手死死攥着匕首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刀尖刺入的孔洞,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杀。毡包里弥漫着他粗重的喘息和劣质药膏的刺鼻气味。

孙乾看着巴图鲁癫狂的状态,脸上那商人式的精明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贴身的内袋中,取出一个物件。那东西很小,被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他动作极其小心,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一层层揭开油纸。昏黄的牛角灯光下,终于露出里面的东西——一个仅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粗陶小瓶。瓶口用暗红色的蜡死死封住,蜡封上似乎还烙印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扭曲的符文。

“三殿下,”孙乾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沙哑,他将那小小的黑陶瓶轻轻放在矮几上,推近巴图鲁,“这就是京城大人物们为您准备的…第一份‘礼物’。它有个名字,叫‘焚血’。”

巴图鲁的喘息猛地一滞。他赤红的眼睛瞬间被那个小小的黑瓶吸引,如同饿狼盯上了带血的肉。

他松开紧握匕首的手,指尖带着未散的颤抖,伸向那个黑瓶,却又在即将触及时猛地顿住,带着一丝惊疑和贪婪的渴望:“焚血?它能…能做什么?”

“一滴。”孙乾竖起一根手指,在灯下晃了晃,浑浊的灯光映着他眼底的冰冷,“只需一滴,混入饮水中。半个时辰内,喝下那水的人…”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全身的血,会像架在烈火上烤一样…沸腾!从五脏六腑开始烧!烧穿肠子!烧烂脑子!最后从眼耳口鼻…甚至毛孔里…喷出来!烧成焦炭!”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描绘,冲击着巴图鲁因仇恨和恐惧而异常敏感的神经:“想想看,三殿下。想想万福村那些正在挖渠的罪奴!想想他们排着队,从同一个水桶里舀水喝的样子…只需要您的人,悄悄滴那么一滴进去…”

巴图鲁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急促,眼球因兴奋而微微凸出。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焦土之上,那些挥舞铁器的流放者突然捂着肚子倒下,皮肤下透出诡异的红光,然后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干草,从内而外喷涌出燃烧的血浆,化作一具具焦黑的、扭曲的尸骸!那沉闷的、令人作呕的挖掘声,将被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彻底取代!

“给我!”巴图鲁猛地探手,一把将那个冰冷的黑陶瓶死死攥在掌心!粗糙的陶质硌着他冻伤未愈的手指,带来一阵刺痛,他却浑然不觉,反而将那小小的瓶子如同稀世珍宝般紧紧握住,指节捏得发白。瓶子虽小,却仿佛蕴含着毁灭万物的力量,让他因仇恨而扭曲的心得到了巨大的、病态的满足。

角落里,那个一直闭目捻着黑色骨珠的大萨满,浑浊的眼皮极其轻微地掀开一条缝隙。

昏黄的光线下,他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巴图鲁紧握黑瓶的手上,又扫过孙乾那张写满算计的脸。

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捻动骨珠的枯瘦手指,节奏似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加快。

“光说…可不行。”大萨满沙哑干涩的声音突兀地在毡包里响起,像砂纸刮过铁锈,“草原的规矩,刀子快不快,得见了血才知道。”

他那浑浊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孙乾,“你这‘焚血’…真有你吹的那么厉害?别是京城老爷们糊弄傻子的把戏。”

孙乾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瞬间又被商人式的圆滑掩盖。

他抚掌笑道:“大萨满果然谨慎!是该验验货。”他目光转向巴图鲁,又扫过毡包角落那几个沉默的亲卫,“三殿下,您这儿…不是正好有现成的‘牲口’吗?”

巴图鲁攥着黑瓶的手猛地一紧!他顺着孙乾的目光,看向毡包最阴暗的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人。那是个年轻的草原汉子,穿着破烂的皮袍,脸上布满淤青和干涸的血迹,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

他是巴图鲁溃败时,一个试图独自逃跑、却被死忠亲卫抓住的普通士兵,此刻成了毡包里最低贱的“牲口”。

年轻俘虏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被捆住的手脚徒劳地扭动,看向巴图鲁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哀求。

巴图鲁的目光落在俘虏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看待实验材料的冰冷和一种被仇恨驱动的、亟待宣泄的残忍兴奋。

“把他拖过来!”他嘶哑地命令,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变调。

两个亲卫立刻上前,粗暴地将那挣扎呜咽的俘虏拖到矮几旁,死死按跪在冰冷的毡子上。俘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巴图鲁拔开黑陶瓶的蜡封。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莫名心悸的甜腥气瞬间逸散出来,钻进鼻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枯瘦的手指因为兴奋而颤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虔诚地将瓶口倾斜。

一滴。

仅仅一滴。

浓稠得如同黑油般的液体,从细小的瓶口滴落,无声地坠入矮几上那个盛着半碗浑浊雪水的粗陶破碗里。

那滴黑液入水,并未立刻化开,反而像一颗沉重的墨珠,缓缓沉向碗底,在浑浊的水中拉出一道短暂而诡异的黑色轨迹,随即才缓缓晕染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黑色。

看到这里,巴图鲁眼里闪过激动,随后冲着手下说道。

“灌下去!”巴图鲁的声音带着残忍的亢奋,唇角裂开勾起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