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4章
同坐在高台上的齐县丞看到小舅子这般惨状,眼里露出不忍,但是想到天降赔偿巨款,若是还不上,一家老小都要被送到矿场为奴,他就恨不得抽死这混账东西。
什么东西可拿,什么东西不可拿。这混账玩意不知道吗?这可是季村长!是给他们修路,修铺子盖房子还招工,给大家一条活路的季村长,她口袋里的东西,也是他能去拿的?
再说这拿的是什么钱?那可是,可是矿场人家辛苦钱。这对季村长来说,零容忍啊。
不拿你开刀,如何立威?如何让其他人断了贪念!只能说,他倒霉啊!
想到这里,又是轻叹一声,眼里都是怒其不争。
执鞭刽子手停下,探了探齐禄的鼻息,又翻开眼皮看了看,转身单膝跪地:“禀东家!犯人受刑不过,三鞭昏死!”
寒风卷过刑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滴答的血滴声,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季如歌缓缓站起身。玄色大氅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高台两侧那些面无人色的管事胥吏,最终定格在瘫软如泥、后背血肉模糊、气息微弱的齐禄身上。
“泼醒。”季如歌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一桶刚从深井打上来的、混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齐禄血肉模糊的后背和头上!
“呃啊——!”剧烈的刺激让齐禄从昏迷的边缘被强行拖回地狱,发出一声微弱而痛苦的呻吟,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牙齿咯咯打颤。
“今日鞭数,记下。”季如歌的声音在死寂的刑场上空回荡,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待其伤愈,能再受刑时,鞭刑继续。三十鞭,一鞭,都不能少。”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管事,“都给我看清楚。记在心里。”
齐禄这话,眼里只剩下绝望和窒息。
还有二十七鞭子,他还能活下来吗?
她走下高台,玄色的身影穿过鸦雀无声、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向那扇朱漆大门。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最后的判决,在寒风呼啸的刑场上空久久回荡。高台上,冰水混着血水,在齐禄身下蔓延、冻结。他瘫在刑桩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后背狰狞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寒风像刀子刮过暴露的血肉。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地狱,没有尽头。
高台两侧的管事胥吏们,僵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无人敢动。赵老黑看着齐禄后背那三道深可见骨、还在微微渗血的鞭痕,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厚实羊皮袄下的脊背,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后背,也隐隐作痛起来。
仓场司衙门外泼水冻硬的青石地面,人群散尽了。寒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子,刮过空荡的高台。
台上那根碗口粗的刑桩依旧杵着,桩底冻结着一小滩暗红发黑、混着冰碴的血迹,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被风一吹,散得很快,却顽固地钻进每个路过之人的鼻孔。
刑场周围的茶铺、早点摊子,少有的拥挤。人们捧着粗瓷碗,喝着滚烫的杂粮糊糊或羊杂汤,没人说话。呼噜的吞咽声,碗筷碰撞声,被一种奇异的沉默压着。偶尔有人压低嗓子:“三鞭子…后背…骨头都看见了…”
“三十鞭…分着打…伤好了再打…”
“齐禄那小子…以前看着挺机灵个人…”
“呸!机灵?心都黑透了!矿上老刘头那腿怎么烂的?抚恤钱让这帮杂碎克扣了多少!”
议论声像投入冰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旋即又被更深的沉默吞没。许多矿工端着碗,目光呆滞地望着刑台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厚棉袄下的脊背,仿佛那冰冷的鞭梢也抽在了自己身上。
丙字区排屋。王栓柱媳妇用新领的抚恤钱买了半袋黄米,熬了一锅稠粥。孩子捧着粗陶碗,小口吸溜着热粥,小脸被热气熏得发红。
王栓柱靠在炕头,那条扭曲的腿盖在厚被下。他手里攥着那个刻着“矿恤”的木牌,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冰冷的刻痕。
“爹,”孩子咽下一口粥,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疤脸张…还有那个齐…齐什么…为啥绑在柱子上挨打呀?他们不疼吗?”
媳妇盛粥的手顿住了。王栓柱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条伤腿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想起告示牌前老矿工的泪,想起自己瘫在炕上等死的绝望。
面对孩子好奇的询问,王栓柱却不知道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