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0章
木匠棚里,刨花如雪片翻飞。硬木在锯子和刨子下呻吟,变成一根根笔直的横梁、立柱,还有那些奇怪的、带着一排排铁钩的“悬瓶架”。王疤子拎着竹尺,幽灵般在工地上穿梭。尺子猛地抽在一个泥瓦匠刚抹好的墙面上!
“坑!”王疤子声音冰冷。
泥瓦匠看着墙上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凹点,脸一白,手里的瓦刀差点掉地上。
“铲了!重抹!”竹尺指向下一处。
一个木匠正卯榫,尺寸稍偏了半分。竹尺带着风声抽在他手背上,瞬间一道血檩子。
“眼珠子长裤裆里了?重做!”王疤子看都不看他,走向下一处。
铁皮车日夜不停地穿梭。一车车烧制好的、粗如儿臂的琉璃管运来,小心翼翼搬进悬瓶廊的地界。
琉璃匠人用特制的胶泥和铜箍,将管子连接成纵横交错的网格,固定在木匠做好的架子上。高处,悬下一个个带螺旋口的琉璃瓶架。几个老匠人围着图纸,对着那些奇怪的接口和悬瓶装置,低声争论着。
“金针房”的硬木门扇装好。里面,青石板地面严丝合缝,光可鉴人。墙壁刷了三遍白灰,平整得如同镜面。
屋顶开了巨大的琉璃天窗,惨白的日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照得满室通明。几个杂工正用浸透硫磺皂的麻布,一遍遍擦洗地面和墙壁,刺鼻的气味弥漫。
药局那边,“药气灶”巨大的砖灶已经砌好,粗大的铁皮烟囱直通屋顶。特制的大铁锅架在灶上,底下松柴烧得噼啪作响。
几个药童正将成麻袋的草药倒进锅里熬煮,浓烈苦涩的药味被烟囱抽走大半,但依旧弥漫在工地上空。
第七日,夜。大雪。
油毡棚顶被积雪压得咯吱作响。暖棚里炭火通红,泥瓦匠们赤膊上阵,汗流浃背地打磨着“金针房”最后一面墙。
白灰粉末沾满全身。外面,木匠们在雪地里点起火把,就着火光,将最后几根“悬瓶架”的横杆卯进立柱。
王疤子裹着厚皮袄,像一尊石像立在雪地里,竹尺插在腰后。他脸上挂着冰霜,眼睛像鹰隼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疤爷!琉璃管…冻裂了两根!”一个琉璃匠人捧着断裂的管子,声音发颤。
王疤子眼皮都没抬:“库房还有备的。换。天亮前,管子通水试压。漏一滴,你们几个去悬瓶架上当挂钩!”
第八日,午。雪停。
“悬瓶廊”里,几个匠人战战兢兢地打开水阀。清水顺着琉璃管汩汩流动,在纵横交错的透明管道里形成细小的水流,最终汇入末端一个带刻度的琉璃大缸。水流平稳,接口处一滴不漏。匠人们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地。
“金针房”内,两个杂工趴在地上,鼻尖几乎贴着青石板,检查最后一遍缝隙。光洁如镜的地面,倒映着他们疲惫的脸。
第九日,夜。子时。
巨大的桐油火把将工地照得亮如白昼。最后一块“回春堂”的乌木匾额被吊上正门门楣,稳稳挂牢。
匾上三个鎏金大字,在火光下熠熠生辉。杂工们扛着大捆新编的草席,冲进各个房舍,铺在矮炕上。药童们抱着成摞的靛蓝色粗布被褥,挨个铺位分发。库房里,成箱的干净白布、特制的夹板、熬好的药膏被分门别类码放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