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二张乱政

洛阳城的正月,铅云低垂,朔风卷着细雪掠过宫墙,将琉璃瓦上的霜花碾成齑粉。太极殿内却暖意融融,鎏金兽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腾,张易之斜倚在嵌满东珠的榻上,白玉扳指在烛火下流转着冷光。他眼角微挑,朱红的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懒洋洋地扫了眼伏在青砖地上的御史大夫。那御史大夫浑身紧绷,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蟒袍下摆被冷汗浸透,褶皱间还沾着方才慌乱中蹭到的灰尘。

“就你也配谏言?”张易之的声音拖着长调,指尖如同毒蛇吐信般划过身旁张昌宗的手背。张昌宗闻言,眼尾的胭脂随着他夸张的笑意晕染开来,广袖一挥,毫不留情地扫落案上的翡翠笔洗。“哐当”一声脆响,惊飞梁间燕雀,御史大夫吓得浑身如筛糠般颤抖,却只能咬着牙,重重地叩首,官帽上的珊瑚珠撞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是他绝望的心跳。

朝堂长廊里,奏疏堆积如山,黄绸封皮在穿堂风中沙沙作响。户部侍郎攥着笏板,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青筋在皮肤下清晰可见。他的靴底缓缓蹭过汉白玉台阶,每一步都带着迟疑与忐忑,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两位大人,强占民田之事,恐生民怨……”话未说完,张易之已经暴起,抄起茶盏狠狠掷出。青瓷碎片在侍郎脚边炸开,滚烫的茶水溅上他的蟒纹官靴,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不敢挪动分毫。张易之踩着满地狼藉逼近,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睛,眼中满是阴鸷:“民怨?本公子的田,便是他们的天!”张昌宗不知何时绕到侍郎身后,冰凉的指尖像蛇一样滑过他的后颈,侍郎浑身僵硬,喉结剧烈滚动,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里,倒退着退出殿门时,脚步虚浮,险些被门槛绊倒,那狼狈的模样惹得二张发出刺耳的大笑。

太医院弥漫着浓重的药香,林羽盯着药臼里暗红色的药渣,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铜杵在掌心转出细密的汗渍。“朱砂剂量如此之高,分明是要人命!”他压低声音,牙齿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指甲深深掐进木案边缘,留下几道发白的痕迹。小药童抱着药匣缩在角落,眼睛瞪得滚圆,满是惊恐:“林大人,那二张的人盯着呢,要不……”“住口!”林羽猛然转身,药柜上的铜铃被撞得叮当作响,他的眼神凌厉如刀,吓得小药童一哆嗦。他抓起戥子称量药材,青铜秤杆在烛光下摇晃不定,就在落笔写药方时,廊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的手腕猛地一抖,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块。

“林医官,这是武皇钦定的药方,你竟敢擅自更改,莫不是居心叵测?”侍卫统领一脚踹开虚掩的木门,玄甲上的铜钉撞在门框发出刺耳声响。他眼神凶狠,如同恶狼盯着猎物,林羽按住腰间银针,瞥见对方袖口绣着的双头牡丹纹——那是张昌宗亲卫的标记,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此药朱砂过量,长期服用必将损及根本,还望大人明察。”林羽强作镇定,话音未落,统领已经一把夺过药方,用力揉成团,粗糙的掌心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红痕:“管好你的手,否则下一个被贬的,就是你这双手!”待脚步声远去,林羽摊开被揉皱的纸团,指腹抚过墨迹未干的“当归三钱”,想起武曌昨日咳血时,帕子上那抹刺目的红,眼底涌起一片决然。

次日请安,林羽跪在武曌榻前,沉香木床榻随着武曌的动作传来轻微的吱呀声。“林卿,近来总觉心神不宁。”武曌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搭上脉枕,腕间金镶玉镯滑落,露出青灰色如枯枝般的血管。林羽搭脉时,余光瞥见紫檀屏风后晃动的黑影,心脏猛地一缩,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镇定。“陛下忧思过重,臣以朱砂安神,辅以当归、远志调和……”他故意将“当归”二字咬得极重,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余光看见屏风缝隙里闪过一截月白色衣角。写脉案时,笔尖悬在“寐”字上方良久,他的手微微颤抖,最终将“夜寐不安”改成“夜奏不达”,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宛如一滴血泪,仿佛是他无声的控诉。

掖庭宫里腐臭与药味交织,林羽蹲在病榻前,粗麻帐幔扫过他的肩头,带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病患少年的舌根布满黑斑,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这绝非寻常病症。”林羽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抚过少年溃烂的嘴角,眼神中满是心疼与疑惑。一旁的嬷嬷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袖口,枯槁的手像鹰爪般用力,浑浊的眼中满是哀求:“大人,救救这些孩子吧!”林羽起身时故意撞翻药碗,瓷片碎裂声中,他眼疾手快,迅速将银针藏入袖中,动作娴熟又隐秘,仿佛是经过无数次演练。深夜的地窖里,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昏黄的光影在墙上晃动,银针接触食材的瞬间泛起诡异的幽蓝,他盯着染毒的米袋,瞳孔微微收缩,突然想起前日御膳房新换的西域厨子,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政变前夜,密室里烛泪横流,火苗在风中摇曳不定。张柬之来回踱步,铠甲碰撞发出细碎声响,他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疲惫与焦虑。“林医官,这几日奔波,实在……”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将军莫急,臣自有办法。”林羽打开漆盒,动作沉稳而坚定,七枚金针在丝绒上泛着冷光。金针入穴时,张柬之猛地攥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针感……”“五石散精华,可保三日无虞。”林羽压低声音,指尖轻按针尾机关,眼神专注而认真,“危急时按下此处,可退敌百人。”张柬之的手掌布满老茧,重重拍在他肩头,这一拍,仿佛把所有的信任与期望都传递给了他:“若成,定不负你!”

深夜太医院,林羽将醋液浇在香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突厥文字在白雾中若隐若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满是震惊。“二张勾结突厥……”他话音未落,窗棂突然传来细微的叩击声,他浑身一僵,迅速将香灰制成药丸,藏入药罐最底层,动作快得如同闪电,瓷罐碰撞声惊醒了值夜的更夫。第二日,他在御花园偶遇上官婉儿,瞥见她鬓间新换的金步摇,眼神微微示意。“发髻可藏物?事关重大。”他轻叩药罐三下,目光警惕地扫过远处假山后晃动的衣角。上官婉儿心领神会,低头整理裙摆,金步摇上的珍珠轻轻摇晃,宛如一滴未落的泪,那是她无声的回应。

追查御医令之死时,林羽吞下龟息丹,舌根泛起苦涩,他强忍着不适,缓缓闭上双眼,身体逐渐变得僵硬。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冷笑,靴底的泥土蹭过他的脸颊,紫灵芝特有的腐朽气息钻入鼻腔。“死了?倒是省心。”那人的声音带着熟悉的nasal音,林羽在意识消散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指尖深深抠进掌心,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待亲信破门而入时,只见针灸铜人“心俞穴”处,刻着歪歪扭扭的“韦”字,铜绿混着干涸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仿佛在诉说着这个秘密的沉重与危险。

御厨房内,蒸笼腾起的白雾模糊了视线。林羽将麦粒排列在青花瓷盘上,眼神专注而谨慎。掌事太监凑过来时,他慌忙用帕子盖住,耳朵瞬间变得通红,像是被蒸汽烫到了一般。“这道药膳,定能让陛下开胃。”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太监狐疑地瞥了眼他通红的耳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可别耍什么花样。”待脚步声远去,林羽掀开帕子,湿润的麦粒在蒸汽中显出奇异的纹路——那是二张私宅的地形图,每颗麦粒的排列,都对应着一处暗格。他望着窗外初升的圆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低声呢喃:“二张,你们的死期,到了。”那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