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壁恶佞

半月后,申国夫人奉诏入宫。


那之前,元嘉只在外命妇请安的时候见过申国夫人,可也是相隔甚远,连相貌也瞧得不真切。今日等人走近了再看,元嘉才恍然惊觉,这位申国夫人竟是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年轻女郎。兼之大病初愈,整个人更似弱柳扶风,纤纤弱质之态。


“快坐下说话,将将养好的身子,申国夫人还是小心着些。”


元嘉的视线在女子的额头处停留了几瞬,又不着痕迹地移开,“……夫人今日的妆容倒是别致,尤其是额间那一抹花痕,委实特别。”


申国夫人在眉尾之上、靠近鬓角的地方,用朱砂混着金粉,半深不浅的勾了数笔,交缠成花纹式样,倒是新奇好看。可衬在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就显得突兀了些,更像是在遮掩着什么。


申国夫人下意识抬手,又在即将触碰到额头的瞬间僵了动作,“……府上侍女胡乱画的,让殿下见笑了。”


元嘉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妾今日进宫,是特意来谢殿下恩典的,”申国夫人两手搭在膝上,眼睛也垂着不肯看人,“多亏了您派去的医女,妾的身体才能好转得如此之快……个中感激,实在是无以言表。”


元嘉抬手挥止,余光瞥过另侧静坐不语的赵妍和,道:“除了感激,申国夫人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了?端王妃可是很担心夫人你呢。”


申国夫人仓惶抬头,正好与赵妍和的目光相撞。从申国夫人进门的那一刻起,赵妍和的目光就再没从那张脸上移开过。与元嘉一样,她也在盯着额间那抹花痕不放。


“予还是第一次在端王妃的脸上见到那副表情。急慌慌地来清宁宫,急慌慌地求予施援,急慌慌地等着女官传回你的消息……申国夫人与端王妃的情谊深厚,予瞧着实在感动。”


元嘉一边说着半真不假的话,一边也在观察申国夫人的神情──果然,前者一听,便面露踌躇之色,看向赵妍和的那双眼睛里也透着挣扎。


“……善,申国夫人,皇后殿下问你话呢!”


险些脱口申国夫人闺名,赵妍和忙收了声,很快又催促起来,只盼着人说实话。


清宁宫内一片死寂。


少顷,申国夫人自座上起身,像是豁出去了般跪在元嘉面前,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方恨声道:“妾身请皇后殿下做主!宁国公、宁国公常因无端小事殴打妾身,只因是家宅私事,妾身一直有口难言,这才隐忍至今!”


虽大抵猜出了缘由,可元嘉听到后还是冷了脸色,复问道:“……什么无端小事。”


“太多了。”


申国夫人已然挑明,此刻再不见任何犹豫,“宁国公曾嫌弃妾身端去的茶水过烫,将妾身唤去书房掴了一掌。还曾因妾身某日穿了不合他心意的颜色的衣裳,便将手中书简砸向妾身……单是今次,也是因为家中孩子发了高热还被逼着念书习字,妾在一旁劝阻了两句,宁国公自觉失了面子,要打要杀地与妾身推搡,这才让妾身撞到了头,一时见不得人,所以才假称是妾身病了,需要休养!”


申国夫人说着,又伏下身子,再次拜倒在元嘉脚边,“此间种种,妾身绝无半句虚言,否则、否则便叫妾生时诸日皆苦,死后魂堕地狱!求皇后殿下为妾身做主!”


最后一句,已然是再凶狠不过的赌咒。


元嘉朝赵妍和示意了一眼,后者便疾步上前,将申国夫人扶回了座椅。


“宁国公如此恶行,予当然会为你做主,只是……”元嘉顿了一下,“予惩治他容易,可你今后又该如何自处呢?宁国公不会因予的一次惩戒而改变,你继续留在国公府,也只会不断重复现在的遭遇罢了。”


申国夫人垂目不语。


元嘉叹了口气,“你若是想,予也可命他与你和离,放你归家。”


申国夫人仍是不开口,赵妍和眼里却燃起了希望。她立刻握住申国夫人的手,极轻微地晃了两下,似乎在做无声的催促。


“……妾身多谢皇后殿下的好意,可妾不愿意和离。”申国夫人最终还是摇了头,“妾若是归家,妾的外甥和外甥女又该怎么办呢?”


“妾的阿姊已经不在了,他们的父亲也不是个爱护子女的,若连妾也离了国公府……”申国夫人眉宇间聚着难散的愁意,“妾放心不下他们。”


“你才比他们大了多少,别当了人家几天继母,就真以为自己是他们的母亲了!”


赵妍和恨铁不成钢的低斥道:“你这样为他们着想,怎么不匀出几分来给自己?难道、你还真想熬在那里,等哪一日把人熬死吗!”


当着元嘉的面,这话说得便有些过激了,也有诅咒宁国公的嫌疑。可赵妍和心中焦急,更唯恐失了这个机会,一时间也顾及不得。便是元嘉自己,也只当没有听见,甚至在想宁国公若早死几年也是不错。


申国夫人仍是摇头,“阿姊生前待我极好,我自当投桃报李,也照顾好她在这世上留下的几缕血脉……且家中也舍不得宁国公府这棵大树。我若和离,只怕立刻便会找第三个女孩儿嫁过去,再重复我之前的苦难,这又何必呢?反之,我若不和离,宁国公在外要顾着脸面,对我从来礼重,无非是叫我在人后受几分罪罢了……”


“你,哎呀!”


赵舒和气急般撇开手,显然是在为前者不值。


“和不和离的,端看你自己吧。”


元嘉默然听了片刻,复道:“但既告到了予这里,若还叫你人后受罪,那予这个皇后也未免做的太不成样子了……徐妈妈,将予说的话记下来,盖上皇后印玺,过后命人去京中各府传旨,也一并晓谕六宫。”


徐妈妈躬身应是。


“凡亲王诸侯内眷,病养逾……”


元嘉顿了一下,“申国夫人,你这次受伤,前后休养了多久?”


“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申国夫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原也用不了这么久,只妾身今次伤了额头,疤痕一直不褪,是以多费了些时日……否则,至多也就月余的工夫。”


元嘉颔首,又继续未尽的话:“凡亲王诸侯内眷,病养逾六十日者,俱须上报内宫,奏禀详情。若存不报、瞒报或漏报者,皆严惩不贷。余下外命妇,逾百日者,同须上报,罚亦同论。”


说着,又有些歉疚地看向申国夫人与赵妍和,“并非是予想区别对待,只是若不在这上头分的明白些,这道令便是颁了下去,怕也有诸多难事……如今便算是权宜之计,只要受了旨,过后再定严法,总是比如今容易些的。”


申国夫人只要想到再不会有旁人受她这种求告无门的遭遇,心中只有高兴的份,更别提什么不满了,当即道:“殿下思虑远甚于妾,如此自是更为妥当。”


“至于宁国公么……宁国公殴击发妻,其行恶劣,其性无端,着鞭二十,罚俸半年,禁于国公府聆训思过,无诏不得出。”元嘉指尖敲击着桌面,“不知疼便不知悔改,徐妈妈,去掖庭挑几个好手,让宁国公务必袒衣领罚。再让他们每日近身守着,既要听训反省,也要习读先人典籍……这样差的脾气,还是好生磨磨吧。”


徐妈妈又道了声是。


“去把予放在妆台上的赤色锦盒拿过来。”元嘉说完一事又起一事,“申国夫人今次遭了罪,予亦有不察之过。”又指挥着人将锦盒奉到申国夫人面前,“这里头装的,是予当年成婚时太后赐的一对花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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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回去,便当是予的赔礼……红珠,再去库房取各色锦缎二十匹,一并送去宁国公府。”


红珠旋即应下,后退两步离开。


“殿下替妾身惩治了恶人,妾身已是感激,这花钗如此贵重,妾身万不敢再领受!”


申国夫人连声推辞。


“予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收回的道理,申国夫人接下便是。”


元嘉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道。


申国夫人又是谢过,这才从宫人手里接过。


赵妍和方才一直看着,此刻蓦地开口:“皇后殿下,妾身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殿下解惑。”


“但问无妨。”


“殿下的旨意里说要严惩不贷,可究竟如何严惩,却没个定数。”赵妍和眼帘微垂,被长睫覆盖的眸眼中掠过一丝凶狠,“……只怕那些犯事者们会从中耍滑呢!”


“……端王妃!”


申国夫人立刻低声喝止。


“端王妃这是想再帮申国夫人出个头呢,”元嘉微微一笑,抬手挥止了前者想要请罪的动作,“莫说他们不敢耍滑,就算敢,难道予就不会耍滑吗?”


“且他们到底在前朝为聚,予便是想施以重罚,只凭皇后的身份,也难免有些立不住脚……不过么,这也不必你们来操心了,不管是宁国公,还是懿旨里的其他人,在予这里领完罚了,或许还有旁人也想要处置他们呢?届时,罚不罚的,要罚多重,可就算不到予的头上了。”


元嘉似乎笑了一下,余光又从明显露出怔色的申国夫人脸上扫过。


“……殿下的意思,是还有人会对宁国公降罪?”


赵妍和眸光一闪,试探道。


“有或没有,便得看申国夫人自己的心意了。”元嘉不作解释,“这件事到此为止也可,继续闹大也可……左不过是要忍受一段时间的闲言罢了。”


赵妍和拧眉不语。


她自然是希望重罚宁国公的,只有这样,才能一绝其来日再犯的可能,但这也只是她的想法罢了。整件事里,受折磨的是申国夫人,被宣扬出去遭人指点的也是申国夫人……她本就是个局外之人,横插一脚已是过头,又如何能再替人决定什么呢?


思及此,赵妍和再不强求,“殿下已对宁国公施罚,想他也不敢再多做什么了。”


元嘉不置可否,“那便退下吧,予的旨意稍迟些就会送到府上。”


赵妍和撑着桌角起身,正欲行礼告退,却见眼前扬过一片缥色纱帛──是申国夫人走了出来。


她道:“殿下,错的是宁国公,不是妾,妾不怕被人指点!宁国公如今遭的千般恶果,原也是他自己该受的。妾才嫁给他几年,便已受了他不知多少次的摔打,妾的姊姊、她待在国公府的时日更长,只怕早就受尽了折磨,又遑论那几个孩子了。请您降罪他、重罚他,让他心战胆栗,惶惶不可终日,再不敢生这样的卑劣心思!”


先宁国公夫人已逝,便不该再被生人的污糟事所困,是以元嘉哪怕有此猜测,也从未想过借故提及,赵妍和当也与她一个心思。但能听到申国夫人自己说出口,还是在元嘉意料之外的。


她抬了抬眼皮:“……你想好了?”


“请皇后殿下降罚!”


申国夫人重复道。


元嘉轻轻一点头,“好,予明白你的意思了,都退下吧。”


“是。”


两人并肩而立,敛衽告退。


元嘉则唤过徐妈妈,“让人去一趟紫宸殿,请陛下来清宁宫用晚膳……再传黄内司进宫,就说予想换个京中时兴的头发式样了。”


徐妈妈自是答应,带着元嘉的数道口谕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