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义利之辩
赵顼在收到孔家的请罪折子后,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王冈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他还是去信安抚了孔家,正如王冈所说,孔家对于赵顼还有用!
同时他也去信给王冈,让他安分些,不要乱搞事,顺便问问他到底干了什么?满足一下自已的好奇心!
王冈在看完信后,随手就丢了!你是皇帝你牛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一句话抹去我所有的功劳,一句话就把我发配到齐州,现在还想让我混吃等死!
你这也没把我当人啊!
王冈懒得搭理这昏君,直接回了一封信,上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才平复下心绪。
这句话是何意?
这句话不是说君父就是君父,臣子就是臣子,臣子需要无条件的服从君父!
而是说君父要有君父的样子,臣子要有臣子的职责,但如果君父若是没有君父的操守,臣子也就没必要视他为君父!
这其中涉及到儒家在名实之辩中的理论,同样也是儒家反对专制的精神!
儒家反对专制?听起来是不是很荒谬?但实际上还就是如此!
儒家不信天地鬼神,所以他们开始跟墨家斗,到唐朝时又跟佛教斗,再到后来,西方启蒙运动时,又被那帮人拿去跟基督教斗!
嗯,就是干教廷和王权!
抛开那些别有用心人的曲解,儒家还真就这么尿性!
王冈起身看着自已回的信,想了想觉得不够爽,又把信给烧了,回想了一番,孟子见梁惠王时,把对方骂成孙子的气势,重新提笔添墨。
而后文不加点,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通!
在信中他言语犀利,直接问赵顼什么叫做安分?
是看着百姓遭受欺凌,而熟视无睹吗?
还是说与那般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在驳斥了赵顼让他安分之后,王冈又问他什么叫搞事?作为当代有志的士大夫,该不该搞事?
如果安分守已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效仿嘉佑之治,你为什么要搞新法?
最后又语重心长的劝谏赵顼,不要想着和稀泥,作为圣君当想着效法三代!
这句话就很有灵性了,儒家门徒言必称三代之治,但三代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却是没人见过的,更无史实流传,那三代究竟是什么样?
自然就是我说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皇帝你听话就行!
反正皇帝但凡做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就可以用三代之治来抨击他!
只要有利于我,我就能夸他是尧舜禹汤。
主打一个灵活!
检查了一遍写完的信,王冈对自已的小文采很是满意,信中可谓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啊!赵顼见到一定会很开心吧!
天下人还整日夸苏轼是千古传世之才!他有我这文笔吗?
呵,他甚至都不是状元!
王冈随手将信寄出,想象着赵顼看到他谏言之后,那激动振奋的模样,他就充满了干劲!
到了州衙,王冈立刻老吏们整理出来有问题的刑罚卷宗送给了李常。
“还来?”李常有些懵,这刚搞完孔彦,算是杀鸡儆猴了,怎么又揪出几人,你这样搞齐州还不得乱了套!
李常放下卷宗,刚开口准备跟他讲讲“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王冈就直接问他,缘何对市井小盗重拳出击,对这种害民大贼却唯唯诺诺!
“你……这叫什么话!”李常被他的话堵的心里难受,自已上任以来兢兢业业,为齐州发展操碎了心,怎到你嘴里这话就变的这么难听了。
王冈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要是知道肯定得告诉他,我说话是这样的,对谁都一样,连皇帝都不例外!
“太守要是觉得这案子办不了,我去上报提点刑狱司,或者中书省刑房堂后官!”王冈瞥了眼桌上的卷宗。
李常一怔,这小子是在威胁他啊,他这边都没审,就上报上级衙门,这不等于说他有问题吗?
渎职?包庇?不可信任?
只要王冈这么一干,肯定就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想!
李常目光复杂的看向正气凛然的王冈,心中感慨,干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通判!
通判确实有权监督制衡知州,可这一般也就是说说而已,所谓同级监督,不过是个场面话罢了!实际上通判多以知州的下属形式存在!
可理论上同级监督是存在的,而且是光明正大的。
如果是别人担任通判,李常或许理都不会理,这点破事,他不信,也不怕对方敢弹劾他。
但对于王冈,他还真的有些不敢确定,毕竟这货可是连宰相都敢弹劾的,最关键是你根本不知道他会从那个角度来弹劾!
王冈之前弹劾吴家兄弟的四本奏章,现在都快被百官当成范文来研究了,角度刁钻,出其不意,如羚羊挂角!
对于这样的人,李常并不想招惹,他敢得罪王安石,因为王安石是君子,二人又是多年好友,最多把他发配了事,但得罪王冈……
“玉昆啊!我们为政呢,不能仅盯着一项去看,是要通盘考虑的!或许从刑罚上来看,对方确实有问题,可其他方面呢?比如赋税,比如对当地的影响,这些都是要考虑的!”
李常思索之后,还是觉得要跟王冈讲清楚道理,这并不是怕他,而是提携后辈,都是为了大宋!
王冈摇摇头道:“这个说法是不对的!国家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如果我们因为这些大户在钱税方面对大宋有贡献,而就任由他作恶,那大宋还会有义可言吗?”
“玉昆,言重了!也把事想简单了!”李常摇摇头道:“玉昆可知这几家大户掌握了齐州的多少生意,又有多少百姓因他们吃饭!
如果直接惩治了这些人,你可曾想过会造成多大的影响!那些没饭吃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这不是理由!太守高估了他们!”王冈掷地有声的说道:“墨子言:两害相权取其轻,是利也!关于义利之辩,千年前早有定论!些许钱财与天下大义,孰轻孰重,太守当衡量清楚!”
李常双眼陡然瞪大,惊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