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陛下信长生吗？
得到了许可，林旭心中再无顾忌。
“陛下，纵观我大周，乃至前朝历代史书，可曾有一人，真正长生不死？”
“昔日那些开国帝王，何等雄才大略，晚年亦不过是求一丹而不可得，抱憾而终。”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清晰而有力。
“既然世上并无长生之人，那又何来真正的仙长？”
“既然没有仙长，那这所谓的仙丹，又从何而来？”
林旭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世间最大的骗局。
“陛下，恕臣直言。”
“这一切，不过是那些江湖术士，那些心怀叵测的道人，用来蛊惑人心，谋取富贵的手段罢了！”
“他们献上的丹药，或许能一时振奋精神，但长久服食，内里是何等光景，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啊！”
句句诛心。
字字见血。
林旭的话，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齐文泰的心防之上，将他一直以来刻意回避，却又心存幻想的那个泡沫，彻底敲碎。
德馨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针落可闻。
齐文泰靠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张阴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不断收缩的瞳孔，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林旭知道，自己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再说下去，便过犹不及了。
他将自己的命运，连同这位帝王的命运，都放在了这场豪赌之上。
赌赢了，君臣一心，破除迷妄。
赌输了，便是欺君之罪，万劫不复。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时辰，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齐文泰那僵硬的身体，才似乎缓缓放松了一些。
他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旭，眼神复杂难明。最终，他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行了，今天我累了，不想议论此侍寝，你先退下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遵旨。”
林旭心中一凛，知道今日的谈话，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过，他相信，齐文泰心中有数。
他躬身行礼，随后一步一步，小心地退出了大殿。
吱呀——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再次隔绝了内外。
但当林旭来到殿外，看清眼前的情形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殿前的台阶下，竟站着两拨人。
左边，是太子齐洛元和七公主齐洛樱。
太子神色温和，见他出来，还善意地点了点头。七公主则是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他。
而在另一边，相隔着七八步的距离，赫然站着四皇子，齐洛武。
他身着一袭蟒袍，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正不耐烦地看着殿门的方向。
两拨人，泾渭分明，显然是互不对付，连站都要隔开一段距离。
看到林旭从德馨殿里走出来，三位皇子公主的表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齐洛元和齐洛樱是单纯的惊讶。
而四皇子齐洛武的脸色，则是瞬间一变。
他先是错愕，似乎完全没料到，父皇竟然会先召见一个臣子，而不是他们这些等候已久的子女。
紧接着，那份错愕，就迅速转化为了阴沉与嫉妒。
他清楚地知道，能在这个时候被父皇单独召见，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林旭此人，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高，甚至高过了他们这些皇子！
凭什么？齐洛武的眼神，死死地锁在林旭身上，那目光中的审视与不善，几乎毫不掩饰。
他想起自己与林旭之间那早已无法调和的矛盾，想起林旭与王家的亲近。
此人，绝不可能为自己所用。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是敌人。
既然是敌人……
齐洛武的眼底深处，一抹冰冷刺骨的杀意，如毒蛇般悄然闪过。
他绝不希望看到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敌人，过得太好，爬得太高。
林旭的目光从太子和七公主的脸上掠过。
最终，落在了四皇子齐洛武的身上。
对于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他坦然受之，眼神平静得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
既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敌人，那便无需再做任何虚伪的客套。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叫住了他。
“林旭！”
开口的，是七公主齐洛樱。
她见林旭要走，连忙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来，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林旭，你从里面出来，我父皇……他龙体如何了？”
“方才我们想进去探望，木统领却拦着不让，说父皇正在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
齐洛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一旁的太子齐洛元也缓步上前，他虽未开口，但那温和的目光中，同样流露着关切，他们是真的在担心齐文泰的身体。
林旭他躬身一礼，语气温和地回道：“回禀太子殿下、七公主殿下。”
“陛下龙体无碍，只是近日为国事操劳，有些劳累过度，圣心疲惫罢了。”
“两位殿下不必过于担忧，让陛下好生静养片刻，想来便会好转。”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既安抚了人心，又没有泄露殿内的任何机密。
齐洛元闻言，轻轻舒了一口气，对着林旭温和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就好，那就好……”他看了一眼身后那扇紧闭的殿门，又看了一眼林旭，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
父皇竟会单独召见林旭如此之久，甚至将他们这些子女都拒之门外，其中的意味，值得深思。
齐洛樱则是拍了拍胸口，一脸后怕的模样。
“真的吗？父皇没事就好，真是吓死我了。”
林旭再次对着二人一拜。
“若无他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无妨，你先走吧，我们再等等。”
太子齐洛元也没留他，侧身让开了道路。
林旭不再停留，转身迈步，顺着长长的白玉台阶，一步步向下走去。
一路走出皇宫，坐上回镇抚司的马车，林旭的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
车厢内光线昏暗，映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晦暗不明。
当朝太师，蔡澜！
自己的对手，很难缠啊！
他，可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老狐狸。
林旭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无形的大网。
这张网，以太师府为中心，盘根错节，几乎笼罩了整个大周官场。
六部之中，有多少要员是他的门生？
各州各府，又有多少封疆大吏曾受过他的提携？
就连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户部侍郎林煜，也是他的人。
这股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几乎无孔不入。
自己如果要揭破炼丹之事，无疑是动了他们的根基，断了他们借机染指宫禁，控制皇帝的念想。
蔡澜，绝对不会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