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比丘
他不再言语，金光卷起尚处于震惊中的孙悟空和猪八戒，瞬间消失在幽冥地府，只留下那压抑到极致的沉默在大殿中回荡。
灵山方向，一道金光落回大雷音寺莲台之上。
如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一丝决绝，响彻诸佛：
“传本座法旨：西行之路，劫难自生。弥勒、药师之职…暂缺。自即日起，不再另遣佛门大能随行‘护持’取经人！一切......皆由取经人自行应对！孙悟空、猪悟能！”
他的目光投向殿下惊魂未定的二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尔等务必护持玄奘，直至灵山！西游乃道祖亲定，纵有万千险阻，亦需完成！去吧！”
说罢，他闭上双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不愿再多看这令他屈辱愤怒的灵山一眼。
孙悟空和猪八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难明的神色。
这一次，没有佛门监视的西游之路，究竟是福是祸？
两人默默行了一礼，转身驾云，朝着狮驼岭下那等待的唐僧，疾驰而去。
而灵山大殿，陷入一片死寂的压抑之中，唯有如来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滔天巨浪。
......
离开狮驼岭地界，西行之路复归风雪。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师徒四人身上。
唐僧裹紧了单薄的袈裟，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
弥勒、药师二佛被庄周镇压幽冥五百年，如来佛祖在酆都大帝面前忍气吞声、黯然退走的场景，犹在眼前。
这灵山之路，越走越觉沉重，佛光之下，竟是如此污浊不堪。
他默默诵念着《庄子》，寻求内心的平静。
小白龙一如既往的沉默，冷峻的面容下，是对那幽冥深处师尊无上威势的震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唯有亲身感受过那镇压一切的梦界之力，才知何为真正的力量。
孙悟空则扛着金箍棒，步履轻快，时不时还哼两句不成调的山歌，金睛中闪烁着快意与得意。看着不可一世的佛祖吃瘪，尤其是被自己师尊当面打脸镇压手下，这感觉，比当年大闹天宫还痛快！
“嘿嘿，爽快！真他娘的爽快！”
猪八戒扛着钉耙，凑到孙悟空身边，绿豆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大师伯！您那师尊…酆都大帝…可真是…太威风了！连如来老儿都只能夹着尾巴认栽！啧啧......”
他搓着手，一脸谄媚：“您看......您看能不能......跟大帝美言几句？引荐引荐？俺老猪也不求别的，能在大帝座下当个扫地的童子，那也是天大的福分啊！”
孙悟空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呆子！就你这好吃懒做、贪生怕死的夯货，还想拜入俺师尊门下？
俺师尊座下，便是那看门的鬼卒，修为心性也比你强百倍！你还是老老实实挑你的担子，少做白日梦了！”
一席话说得猪八戒面红耳赤，臊眉耷眼地嘟囔：“俺老猪......俺老猪也是上过天当过元帅的......怎么就不行了......”
风雪中跋涉月余，眼前出现一座城池，城门楼高悬“比丘国”三个大字。
然而，入城景象却让四人心中一沉。
时值隆冬，寒风刺骨。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门口竟都放着一个用五色彩缎遮裹的鹅笼！
笼中隐约可见坐着一个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小脸冻得青紫，眼神呆滞麻木，如同待宰的羔羊。
整座城池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与诡异。
“阿弥陀佛......这......这是何故？” 唐僧看得心如刀绞，声音都在发颤。
孙悟空金睛一闪，已明因果，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好一群丧尽天良的孽障！”
他低声将所见告知唐僧：三年前一道人携一绝色女子献与国王，女子被封为美后，道人尊为国丈。
国王贪恋美色，掏空了身子，那国丈妖道便称需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做药引，方可治愈国王，延年益寿！城中适龄男童，尽数被搜刮来此，关在鹅笼中等候剜心！
“畜生！该杀！”
小白龙湛蓝的龙目中寒光爆射，周身逸散出冰冷的杀意。
猪八戒也听得头皮发麻，缩了缩脖子。唐僧双目赤红，紧握九环锡杖，指节发白，对孙悟空道：“大哥！这些孩童何其无辜！断不能让他们遭此毒手！还请大哥设法相救！”
“三弟放心！此等恶行，天理难容！”
孙悟空点头，眼中金焰升腾：“呆子，二弟，你们护好三弟，寻个馆驿住下。
俺老孙去去就回！”
他寻了个僻静角落，捻诀念咒：“此方城隍、土地、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速来见我！”
咒言落下，阴风卷过，数十道或金光、或青气、或白烟的身影显现。
正是比丘国境内的各路护法小神，对着孙悟空恭敬行礼：“小神等拜见大圣！不知大圣召唤，有何吩咐？”
孙悟空指着满街鹅笼，厉声道：“尔等身为一方守护，竟坐视妖邪荼毒生灵，掳掠孩童，欲行剜心恶行？！该当何罪！”
众神吓得跪伏在地，连连叩首：“大圣息怒！非是小神等不管，实是那国丈妖法高强，更兼迷惑君王，气运加身......小神等......力有不逮啊！”
“哼！力有不逮？”
孙悟空冷哼一声：
“今日俺老孙在此，尔等听令！趁今夜子时阴气最盛，妖邪松懈，将这城中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孩童，连同鹅笼，尽数运出城去！
寻一安全隐秘之地，好生看护，不得有误！若少了一根汗毛，俺老孙掀了尔等的庙宇金身！”
“谨遵大圣法旨！”
众神如蒙大赦，连忙应诺。
有齐天大圣撑腰，他们哪敢怠慢？
是夜，阴风呼啸。
比丘国王宫深处，丝竹靡靡，暖香阵阵。国王搂着妖媚的美后，在国丈（一个仙风道骨、眼神却透着阴鸷的老道）陪同下饮酒作乐，对满城孩童的生死漠不关心。
而城中，无数肉眼凡胎看不见的神祇身影忙碌穿梭，施展搬运挪移之术，将一个个装着昏睡孩童的鹅笼悄然运走，藏匿于城外山神洞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