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欺人太甚

那个在关外把廖云辉打得丢盔弃甲,在下花园把郭景云打得跪地投降的二纵司令!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破椅子上,一条腿翘在桌子上,露出了脚上那双沾满泥土的土布鞋。

他没有看进来的国府军将领,而是正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日式刺刀,慢悠悠地削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

刀锋过处,苹果皮连绵不断,一圈一圈地垂落下来。

这哪里是谈判,这分明是鸿门宴!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林楚生这一手,玩得比他那一千门大炮还要狠!

参谋长定了定神,走上前,将傅长义的亲笔信放在桌上,

用一种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开口:“两位将军,傅总司令以华北苍生为念,

愿与贵军共商和平解决燕平事宜,以保全古都,避免生灵涂炭……”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老根“咔嚓”一声,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苹果,清脆的咀嚼声在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生灵涂炭?”王老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们克扣军饷,抓壮丁,让老百姓饿死街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生灵涂炭?

在阳沈,把伤兵扔在阵地上等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袍泽情谊?”

他“噗”的一声,将苹果核吐在地上,终于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带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泥土般的质朴和火焰般的灼热。

“别跟老子扯这些没用的犊子!打了败仗,就想起来老百姓了?早干嘛去了?

还他娘的‘和平移交’,说得跟你们是来送礼的一样!告诉姓傅的,

就两个字:投降!别的,免谈!”

参谋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好歹也是中将,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他身后的副官,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锵!”

周至将手枪的套筒猛地一拉,子弹上膛,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那冰冷的目光扫过两名副官,两人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僵硬,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整个仓库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周至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王老根的火气。

“王司令的话虽然糙,但理不糙。参谋长先生,我们来这里,不是来听你们的条件的,是来通知你们我们的条件。”

他将那把已经上膛的手枪轻轻放在桌上,枪口不偏不倚,正好对着参谋长。

“林总司令的命令很简单。第一,燕平所有国府军部队,立刻放下武器,开出城防工事,到指定地点集结,听候整编。”

“第二,所有官兵,人身安全予以保证,私人财物,我们分文不取。愿意回家的,发给路费;愿意参加解放军的,我们欢迎。”

“第三,傅长义将军必须亲自通过广播,向全城军民发表讲话,宣布燕平和平解放。”

参谋长艰难地开口:“那……傅总司令本人的安排……”

周至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封傅长义的亲笔信上,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拿。

“林总司令敬佩傅将军是条汉子,是一位爱国军人。

他的安全,我们同样保证。但是,他必须为这个决定,对历史,对人民,负起责任。”

责任。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参谋长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投降,这是要傅长义彻底否定自己过去的一切,成为一个“起义将领”,

一个他们口中的“历史的功臣”,也是某些人眼里的“叛徒”。

参谋长还想争辩几句,比如“国府的颜面”,“国际影响”之类的话。

王老根却突然嘿嘿一笑,他站起身,走到一个巨大的发酵罐旁边,

用那把削过苹果的刺刀,在锈迹斑斑的铁皮上,狠狠地划了一下。

“刺啦——”

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让所有人的心都揪了一下。

“颜面?”王老根用刺刀指了指城外的方向,“老子的炮弹,就是你们的颜面。国际影响?

老子这一千多门大炮,就是最大的国际影响!

你们再磨叽一分钟,老子就让炮兵营的兔崽子们,往城里打一轮照明弹,给你们看看天亮!听懂了没?!”

参谋长彻底泄了气。他看着眼前这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强硬到不讲道理的对手,终于明白,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默默地收起那份自己精心准备的“方案”,那张纸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他对着两人,艰难地鞠了一躬。

“二位的条件,我会如实转达给傅总司令。”

说完,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当他走出仓库,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仓库里,王老根拿起桌上那个被他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又“咔嚓”咬了一口,

对周至说:“老周,你说这姓傅的,会不会宁死不屈,跟咱们来个鱼死网破?”

周至收起手枪,重新开始擦拭,头也不抬地回答:“鱼会死,网不会破。”

当参谋长带着一野的条件,回到那间灯火通明的作战室时,

傅长义正站在巨大的地图前,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听完参谋长近乎屈辱的汇报,傅长义沉默了良久。

房间里,只能听到老式挂钟沉闷的“滴答”声,像是在为他仅剩的尊严倒数。

突然,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那支派克金笔被震得跳了起来。

“欺人太甚!”傅长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眼赤红,

“要我公开发表讲话?要我承担责任?

林楚生这是要把我傅长义,钉在他胜利的功劳簿上,当成他收编人心的最大战利品!”

他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仿佛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他戎马半生,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等“招安”般的待遇?这比战死沙场,更让他难以忍受。

参谋长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等到傅长义的怒火稍稍平息,他才用一种近乎悲悯的语气,缓缓开口。

“总司令,城外的弟兄们,已经熬不住了。”

傅长义的脚步,猛地一顿。

参谋长继续说道:“三十五军,一零四军,那些从关外就跟着您的老底子,这些天被李怀谦和周至死死地顶在城外,伤亡惨重,缺医少药。

他们不怕死,他们怕的是死得没有意义。

他们信的,是您傅总司令,不是远在金陵的那张空头支票。”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