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夫君
吾觉耳畔呼声愈真,如瑶琴丝缕透重帷。强启睫,觉四肢若灌玄铅,尤以玄首若坠千钧,头如裹帛。此时悔意翻涌,犹"往者不可谏"之叹,暗忖:昔赴血族时若知惜真元如璧,何至今日羸若秋蓬?今者护身尚难周全,况庇卿乎?
元心泣中带笑:"夫君!皇天在上,终得寤矣!"
吾气若游丝:"元心...适才唤我者...可是元心?"
元心嗔曰:"非妾身,岂是泉下幽魂耶?"
吾目睑似缀星砂:"卿适才...唤我何名?"
元心赧然:"称君本讳元凯耳。"
吾喃喃:"岂复入华胥之境乎?适才分明闻'夫君'之谓..."
元心顿足:"若非误认君气绝,妾断不以此称相唤!"
吾强笑:"卿再唤数声,某疾愈可期。"
元心羞恼:"生死关头犹作戏言!"
吾正色:"但请卿卿续唤'夫君',胜饮醍醐。"
元心驳曰:"此二字岂若九转金丹耶?"
吾肃然:"此二字实乃紫府仙丹,适某沉黑甜乡时,正闻此声如黄帝造指南车破迷雾,方得拨云见日。"
元心颊染丹霞:"君犹作妄语欺妾!"
吾指天誓曰:"句句若崆峒印文,凿凿可鉴。"
元心声若蚊蚋:"...夫君。"
吾调息凝神间,觉气海渐通。此间本无天地元炁可采,惟哀牢妖物近时,方启晶球"夺灵化元"之妙。昔以女娲族秘符改制此器,遇生死大厄,自能摄百步内妖祟精魄,化魔煞为清虚之气。彼血族所见术法,较之女娲族天书玉经所载,不过稊米之于太仓耳——况吾本族中愚钝之辈。
方欲起身,忽觉晶球光华渐黯。遂促元心曰:"速离此地为要!" 驱球腾空之际,遥见停车列宿之场。及降,景区胥吏但作瞠视,旋复低眉若罔闻。
余戏曰:"异日复敢临哀牢否?恐是血族设彀,以游客饲妖耳。"
元心蹙眉哂曰:"岂有险恶至此者?"
余叹:"汝岂不知血裔禀性?彼辈凶戾时,虽至亲骨肉亦啖之!"
驾玄驹墨车,徐归故邸。吾周身若负千钧,然元心未谙驭术,莫可奈何。
元心蹙眉:"卿无恙否?观君气色,犹似霜打残荷。"
吾摇首:"甚劣,百骸若散。"
元心低眉:"妾之过也。"
吾自鉴影铜(后视镜)窥之。素日同行,某必先启后辕迎卿,复自入前轼。
吾惑曰:"卿何咎之有?"
元心泫然:"若非妾执意游此,君岂遭此厄?"
吾叹:"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及返宅邸,未及汤沐,吾匆匆更衣偃卧。
吾轻唤:"元心,取玄浆来。"
元心凭榻侍饮,眸中忧色如雾锁秋江。
元心问:"可需黍稷?"
吾强笑:"许是枵腹之故,非关创痛。"
元心正色:"莫作戏言,吐真语。"
吾叹:"适才耗真元过甚,炁海枯竭。待某小憩自复,卿且更衣。"
元心会意,易素裳而卧侧。吾倚香肩,忽堕黑甜乡,若鸿毛坠瑶池。
及吾醒寤,不过二时辰耳。启眸视之,见元心犹醒坐如塑。
吾问曰:"卿何不寐?"
元心对曰:"恐君有旦夕之变,故守夜待旦。"
吾笑曰:"何拘此虚礼?"
元心正色曰:"此乃机枢律令第一则,伴主如影,卫主如罡。"
吾忽忆哀牢山中彼称"夫君"之事,遂诘曰:"曩者卿何以'夫君'相唤?"
元心眸中星辉流转,答曰:"妾灵台记室存元心旧忆,彼素日非皆如是称君乎?"
吾追曰:"止此乎?"
元心侧首若思,反诘:"君欲闻《洛神赋》之辞,抑或《长恨歌》之誓?"
吾赧然曰:"罢矣,恐又是幻翳耳!"
元心蹙眉:"'又'字何解?"
吾默然——盖因蓝髓毒蛊(浅蓝毒液)侵络三焦,致见妄境之事,惟与老龙王密契,岂可轻泄?
遂转语曰:"饥火中烧,思啖何如?"
元心振衣而起:"妾当效易牙之术。"
元心忽自衾中惊起,若惊鸿掠波,倏至庖屋。未及半炷香,捧二钢碗出牢丸(饺子),内盛雪腴之食。吾等素贮冰箱藏此物,以应不时。
吾方举箸,又闻鼎镬声作。俄而见元心捧朱漆钢盘至,上列炙豕脷(猪舌)。忆市此物时,遇虬髯贾人自鬼市来,其以喷火炙脷苔,尽去秽物。归家复以沸泉瀹之,再刮霜刃,薄切如蝉翼,浸玄浆调盐。昔仅煠其半,余者藏于冰箱。吾辈素重时鲜,纵藏不过三宿,盖因吾食不厌精之故。
吾笑谓:"卿之调鼎术,颇得易牙遗风,可是观《庖厨秘典》所得?"
元心哂曰:"此皆自灵台秘府调取秘篆,庖厨琐事,岂若伯牙鼓琴之艺?烹鲜小技,岂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