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俩活宝

“妈,我都十五了!”

袁庆生梗着脖子,脸上带着不忿,瓮声瓮气地反驳:“您咋还拿我当孩子呢?”

“十五就不是孩子了?”

袁咏梅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站起来准备去倒水:“你就是七老八十,

在我跟你舅跟前儿,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子!”

“得得得,跟您掰扯真是白费唾沫。”

袁庆生耷拉着肩膀,一脸的无可奈何,那模样活像只斗败的小公鸡。

“行了啊,你这猴崽子。”

刘清儒从怀里摸出个玻璃弹球,手指头在上面转了两圈,

亮晶晶的珠子在灯光下泛着彩光,“拿着,这是从上海捎来的新鲜玩意儿,

拿去玩儿去,别老跟你妈顶牛。”

“谢舅!”

袁庆生眼睛一亮,一把抢过弹球攥在手心,指节都捏得发白,

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露出两排白牙。

“又瞎花钱。”

袁咏梅嘴上嗔怪着,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手底下没停,

把个印着“劳动最光荣”的搪瓷茶缸子往刘清儒手里一塞,

“前儿我去隆福寺,瞅见双条绒棉鞋,给庆生捎了双。

你瞅他那脚,跟发面馒头似的疯长,去年的棉鞋早顶破了窟窿。”

“嗯!该置备就得置备,别攥着钱当命根子。”

刘清儒捧着茶缸子抿了口,白气从嘴里冒出来,他眯着眼打量袁庆生,越瞧越欢喜,

这小子眉眼都随他了,真是越长越周正。

转天大清早,晨风依旧冰冷刺骨,

卷着墙根的残雪碴子,在四合院的青砖地上打旋儿。

天刚蒙蒙亮,檐角的冰棱子还悬着,一串一串的,跟透亮的玻璃坠子似的晃悠。

太阳还没爬上来,光瞅着那灰蒙蒙的天,就知道这寒气能往骨头缝里钻。

影壁墙背阴的地方还冻着硬邦邦的冰壳子,

墙根的枯草都冻得梆硬,风一吹就“咔嚓”响,跟碎玻璃似的。

院门口那棵老槐树,枝桠上挂着层白霜,远瞅着跟落了层细盐似的。

连平日里聒噪的麻雀都缩在窝里不露头,

整个院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就只有风刮过胡同口的呜呜声,跟哭丧似的。

“吱呀——”

后院西厢房主屋的木门被推开条缝,寒气“嗖”地钻出来,

裹得像个棉花包似的娄晓娥端着大半碗棒子面,踩着薄霜挪了出来。

她棉袄领翻得老高,遮住半张脸,只剩双眼睛露在外头,

瞅着砖垛子搭的简易鸡笼直皱眉。

蹲下身时棉裤“窸窣”响,娄晓娥手腕轻抖,黄澄澄的玉米榛子簌簌落进食槽。

笼里俩芦花鸡扑腾着翅膀抢食,“咯咯”叫得欢,把笼底的干草刨得满天飞。

“哟,小娥,起这么早呐?”

闫埠贵揣着俩手缩着脖子,从月亮门边晃了过来,

鼻尖冻得通红,棉鞋底子蹭着地,“嚓嚓”响。

娄晓娥手里的碗晃了下,扭头见是他,眼里闪过丝诧异,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三大爷,您老咋也起这么早呐?这天儿还没亮透呢。”

“嗨,醒了就睡不着呗,”

闫埠贵蹲到鸡笼旁,棉袄下摆扫过结霜的地面,“噌”地沾了层白。

他俩眼直勾勾盯着抢食的鸡,眼珠子转得跟算盘珠儿似的,“这俩鸡崽子,养得倒精神。”

娄晓娥往旁边挪了挪脚,棉鞋碾着碎冰碴子“咯吱”响,往袖子里缩了缩冻得发红的手,

嘴角抿成条直线:“您老这也太早了些吧?就这天儿,谁还不搁被窝里焐着呐?”

“今儿个不一样,”

闫埠贵没抬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声音里带着点儿含糊,

“瞅着天儿好,想出来透透气。”

娄晓娥眸子古怪地扫了他一眼,见他眼神直黏着鸡,心里打了个突,又往后撤了半步,

离鸡笼远了些:“三大爷,您老这眼神,跟瞅着俩元宝似的。”

闫埠贵“嘿嘿”笑了两声,总算抬了头,眼仁儿亮得晃人:“大茂呢?这懒小子还没起?”

“搁偏房窝着呢,”

娄晓娥眼尾扫了眼北边的小偏房,声音压得低了些,

“昨儿个跟傻柱拌了嘴,回来灌了半斤二锅头,

这会儿指定还睡得迷迷糊糊,打雷都惊不醒。”

她说着往起站,手里的空碗往怀里拢了拢,棉袄袖子滑下来,露出半截冻得通红的手腕。

闫埠贵蹲在鸡笼跟前,俩眼直勾勾盯着笼里扑腾的芦花鸡,喉结上下滚了滚,

才扭头冲许大茂的偏房撇撇嘴:“他还真能睡得着?”

“您瞅瞅这俩鸡,油光水滑的,绒毛亮得能照见人影儿,”

他眯着三角眼,手指头在鸡笼铁丝上划拉着,语气里满是不忿,

“家里搁着这么金贵的玩意儿,就不怕夜里招来黄鼠狼?再者说——”

他故意顿了顿,往左右瞟了瞟,“这院里惦记的,可不光是畜生。”

“噗嗤——”

本来也弯腰瞅鸡的娄晓娥,听见这话直起腰,捂着嘴笑得肩膀直颤:“三大爷,

瞧您这话说的,这不有您呢么?”

她把空碗往怀里抱了抱,眼尾挑着笑,“您眼神儿尖,就帮我们多照量照量。

回头我跟大茂说,炖鸡汤时给您端一碗送过去,飘着油花儿的那种。”

“那敢情好!”

闫埠贵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手也不老实起来,

指尖顺着笼缝往里探,都快挨着鸡翅膀了,“我瞅这鸡……”

“哎哎!”

偏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许大茂趿着棉布鞋出来,俩手往腰上一叉,

嘴角撇得能挂油瓶儿:“三大爷,您这手指头往笼里戳,

是想摸出根鸡毛当哨子吹?还是想给自个儿添个响器啊?”

“咯咯咯——”

娄晓娥笑得直不起腰,把空碗抱紧了一些,转身就往屋里跑,

棉衣袖扫过门框时还回头啐了句,“你俩就贫吧!”

闫埠贵缩回手,在衣襟上蹭了蹭,脸上半点不尴尬,

反倒堆起笑:“大茂,你这就起了?”

他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我说你这小子心也太宽了,就这么呼呼大睡?

真当这院里都是菩萨?就不怕这俩活宝被谁惦记走?”

许大茂斜着眼瞥他,伸手把鸡笼往自个儿这边拽了拽:“我家的鸡,我心里有数。

倒是三大爷,您刚那手,再往前伸半寸,明儿我家鸡下的蛋,怕是就得往您家灶上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