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剩下的几个年轻研究员，看着地上那堆价值数百万，如今却已沦为废品的陶瓷样品碎片，一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他们知道，吴教授这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而李默，这位刚刚才将所有责任都“主动”揽到自己身上的“天之骄子”，此刻，正低着头，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双隐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眼眸，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但没有人看到，在他那只拿着扫帚的、骨节分明的手上，因为过度用力，指甲，早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血肉里。
“师兄……你……你别太自责了。”
一个平日里与他关系不错的小师弟，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吴教授就是那个脾气，过两天就好了。这点小失误，人又不是机器，谁能保证不犯错呢？”
李默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真诚的师弟，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没事。”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这里，我一个人来收拾就好。”
深夜，十一点。
当整个“盘古实验室”，都陷入了一片万籁俱寂的死寂时。
李默，却如同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再次回到了那间空无一人的实验室。
他没有开灯。
他只是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走到了自己那台与外界物理隔绝的内部工作电脑前，打开了一个，早已被他设置了最高级别加密的……私人文件夹。
文件夹里，只有一封，来自海外的加密邮件。
他点开邮件，那段如同梦魇般的视频，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视频里，他那远在自由国留学的、早已白发苍苍的父母，正“被”两个穿着黑西装，脸上带着“和善”笑容，但眼神却如同毒蛇般的壮汉，“友好”地，“邀请”到了一辆没有任何牌照的黑色商务车里。
视频的最后，是他母亲那充满了无尽恐惧与哀求的、无声的口型——
“儿子……救我……”
邮件的第二部分，是那份来自“普罗米修斯”计划首席科学家威廉博士的、充满了致命诱惑的邀请函。
【……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不受任何限制的研发经费，世界最顶尖的实验设备，以及……一个，能让你名垂青史的机会……】
李默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无尽的、冰冷的深渊边缘。
一边，是恩重如山的老师，是那份足以让他实现所有科学抱负的、纯粹的理想。
另一边，却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是他根本无法割舍的、最柔软的软肋。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焊锡和臭氧的、属于实验室的独特气息，第一次，让他感到如此的恶心。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伪装成u盘的、小巧的微型数据拷贝器。
那是“深网”的人，通过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方式，“送”给他的。
他看着那个冰冷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金属物件，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是什么高科技产品。
而是一个，足以将他所有良知、所有理想，都彻底吞噬的……魔鬼的契约。
他缓缓地，将那个拷贝器，插-进了那台存放着“盘古实验室”所有非核心数据的、外围服务器的接口上。
他没有去碰那台存放着“盘古之心”的核心服务器。
那，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防线。
他还没有，彻底泯灭自己的良知。
他只是，如同一个行尸走肉般，机械地，执行着那个来自深渊的、他根本无法抗拒的……魔鬼的指令。
他开始悄悄地，向外传递一些关于“盘古”项目非核心的、例如实验耗材的采购清单、非涉密人员的配置名单、以及……一些早已被淘汰的、第一代“汉东一号”芯片的公开技术参数。
他告诉自己，这些，都只是外围的数据。
这些，不会对“盘古”的核心研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这只是……权宜之计。
只要……只要能保证父母的安全，只要能拖延时间……
一定……一定会有办法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
千里之外，京州的网络安全中心。
高启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那台监控屏幕上，那个代表着“鱼，已咬钩”的、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般的……
怜悯。
他没有立刻上报。
他知道，这还不够。
这只是一条小鱼。
他要等的，是这条小鱼背后，那条真正的……
鲨鱼。
而那条鲨鱼的反-馈，也很快，就来了。
第二天，李默再次收到了来自“深网”的加密邮件。
这一次，邮件里，没有了任何虚伪的“邀请”。
只有一张，他父亲被蒙上双眼，绑在椅子上，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的照片。
和一句，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
最后通牒。
【我们需要，更有价值的东西。】
【48小时之内。】
【‘盘古’的核心架构图。】
【否则，后果，自负。】
李默看着那张照片，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被瞬间冻结了！
他知道，自己那道所谓的“最后防线”，已经被对方，用最残忍、也最直接的方式，彻底击碎。
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他，只能，成为那个，亲手将匕首，插进自己恩师心脏的……
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