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白皑茧房
铁门被踹开时,老旧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亨利下意识将脸埋进散发着霉味的枕头里,听着凌乱的脚步声和刺鼻的酒气逼近。"死东西!又把我的化妆品打翻了?"母亲尖利的声音划破黑暗,带着酒精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亨利还没来得及解释,后腰就重重挨了一脚,整个人被踹得撞在墙上。
白猫突然炸毛冲了上去,发出凶狠的嘶鸣。但迎接它的是一只飞来的酒瓶,"砰"的一声闷响,白猫惨叫着跌落在地。亨利感觉大脑嗡的一声炸开,眼前浮现出这些年无数个被殴打的夜晚,耳边回荡着母亲无休止的辱骂。记忆中母亲摔碎的相框、扯烂的成绩单、还有自己偷偷藏起来却总被翻出来烧毁的漫画书,所有画面在这一刻交织成一片猩红。
"你连畜生都不如!"母亲的尖叫声再次响起。亨利的视线落在桌角的碎玻璃上,锋利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他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抄起碎玻璃扑向那个熟悉又可怖的身影。血腥味在鼻腔炸开,混着母亲身上廉价香水的味道,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他的太阳穴。
当警笛声刺破雨幕时,亨利正抱着奄奄一息的白猫坐在血泊里。警灯红蓝交替的光晕中,他忽然发现白猫脖颈处有道月牙形伤疤——和他记忆里母亲被流浪猫抓伤的位置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他浑身一颤,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片段逐渐拼凑成形。
八岁那年的夏夜,年幼的亨利在巷子里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白猫。小猫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渗血,绿色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他偷偷把小猫藏在阁楼,用省下的早餐钱给它买牛奶,在破旧的纸箱里铺上柔软的旧毛衣。那段时间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每当母亲外出打牌,他就和小猫躲在阁楼里,分享彼此的秘密。
然而好景不长,母亲很快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天她喝得醉醺醺地回家,看到亨利怀里的小猫,顿时勃然大怒。"家里养你这个废物还不够,还要养畜生?"她尖叫着夺过小猫,用力摔在地上。亨利哭着扑过去护住小猫,却被母亲一脚踹开。混乱中,小猫抓伤了母亲的脖子,疯狂逃窜。
从那以后,母亲对亨利的虐待变本加厉。她把所有的不满和怨气都发泄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用皮带、酒瓶、扫帚,任何能拿到的东西作为施暴的工具。而亨利的世界也在日复一日的恐惧和绝望中逐渐扭曲,他开始选择性遗忘,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从小被虐待的受害者,把白猫幻想成唯一的慰藉。
白猫的瞳孔逐渐涣散,亨利却露出诡异的微笑。他轻轻掰开猫嘴,从它喉咙深处掏出一枚带血的吊坠,那是八岁生日那天,他亲手送给妈妈的礼物。吊坠上"妈妈我爱你"的字样已经模糊不清,但那些刻字时的期待和喜悦,此刻却如潮水般涌来。
警笛声越来越近,亨利终于看清了真相。这些年的"虐待"不过是他扭曲的记忆,母亲虽然脾气暴躁,却从未真正伤害过他。那个雨夜的悲剧,其实是他在发现母亲准备扔掉白猫时,情绪失控酿成的惨剧。而他收养的这只白猫,很可能就是当年那只抓伤母亲的流浪猫,带着他最深的愧疚和执念,在他的幻想中陪伴了无数个日夜。
泪水模糊了亨利的视线,他紧紧抱住逐渐冰冷的白猫,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一直困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雨还在下,冲刷着满手的鲜血,却冲不掉内心深处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在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听见了母亲的声音,不是辱骂,而是小时候哄他入睡时哼的那首童谣。
原来,真正困住他的从来不是现实的枷锁,而是内心深处不愿面对的真相。那些被扭曲的记忆,那些幻想出来的痛苦,就像一层厚厚的茧,将他困在黑暗中,直到这一刻才终于看清,原来所有的悲剧,都始于那个夏夜的误会,和一个孩子无处安放的恐惧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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