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四万亿的审计终局

江城七月流火的热浪,被空调强力镇压在长江支付大厦顶层监控中心之外。巨大的弧形屏幕上,岘港附近海域那代表“矿洞”关联信号的幽灵光点,像一颗顽劣的心脏,规律几秒后猛地来次不规则跳动,位置更是微妙地向深海方向飘移了几百米——这绝不是什么随波逐流的沉船信号。瘦猴紧盯着屏幕,额角渗出的汗水在冷色调的屏幕光下泛着油光,他低声报告:“宜雨哥,‘矿洞’这信号……邪门,漂得贼快。”

几天前青石桥早餐摊“动态定价权革命”掀起的热浪还在网上翻滚,“群众资本”计划的“的哥股东们”正热火朝天地准备接管三大出租车公司,可雷宜雨心里那根弦从未松动。钢贸押金池的窟窿像扎进喉咙的一根刺,越卡越深,这“矿洞”的信号异动,更是给他添了堵。

就在他手指敲击着桌面,盘算着如何釜底抽薪清理押金池账目、同时又不惊动那潜藏海底的“矿洞”时,内线电话以一种近乎惊慌的频率响了起来。

徐汉卿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没了平日的跳脱,带着一种罕见的紧绷:“雷总,一楼……来了联合稽查组!财政部牵头,审计总署、工信部都有,七八辆车,文件、设备都带齐了,点名要查我们云计算中心的资金流向和后台服务器真实运营状况!领头的是个姓严的司长,眼神跟淬了冰渣似的!”

苏采薇恰好推门进来,精致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她显然也收到了消息,目光与雷宜雨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都明白这突袭绝非偶然。“刚把‘群众资本’的风控材料收进保密格,‘矿洞’信号又在异动,稽查组就来了……”她语速略快,“时间点掐得太巧。”

雷宜雨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但没有丝毫慌乱。他平静地抓起另一个电话:“老魏?是我,雷宜雨。‘防汛预案’,现在需要启动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略显沙哑的声音:“明白了雷总,我这边同步协调,红头文件扫描件马上发过来。人已在路上。”

放下电话,雷宜雨看向徐汉卿和苏采薇:“汉卿,你去机房,准备好‘长江水文模拟系统’,全力运转起来!我要那风扇噪音、那数据流、那屏幕上的波浪线,都给我营造出‘国之重器’在做功的景象!至于我们那些真正的‘小九九’,全部转入暗河通道。记住,现在起,那里是‘军民融合·长江防汛联合数据处理指挥中心’,明白吗?”

“得令!”徐汉卿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论唱戏,咱可是专业的!保证伺候得严司长以为咱这是在拯救长江中下游亿万亩良田!”

雷宜雨又转向苏采薇:“采薇,你跟我下楼迎客。让法务部带上所有‘云计算中心’——不,所有‘防汛数据中心’的立项备案、建设审批、红头文件,特别是军地联合共建那几份。公章要新鲜。”

他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带着冷冽锋芒的弧度:“走吧,去看看是谁家养的‘啄木鸟’,专挑这个时候来我这儿‘找虫’。”

楼下大厅,气氛凝重如铁。以那位姓严的稽查司长为首,十几位穿着笔挺制服的工作人员表情严肃,仪器设备摆开了一地,无声地散发着审查的压力。前台小姐额头冒汗,紧张地递着水。

“严司长,久仰大名,有失远迎!”雷宜雨步履沉稳地上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歉然笑容,主动伸出手,“突然驾临,不知有何指示?”

严司长约莫五十岁上下,身形瘦削,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他象征性地与雷宜雨握了握手,手劲很重,声音平淡却字字如钉:“雷总客气。我们是执行联合稽查任务。贵公司的‘长江云’项目,涉及四万亿政策配套专项资金使用、数据安全、以及巨额金融后台业务的合法合规性审查。请配合。”

他目光扫过雷宜雨身后的苏采薇:“财务数据、所有服务器的后台访问权限、核心代码逻辑、资金进出明细……一切与项目运营相关的资料,立即提供。我们时间有限。”

“配合!一定全力配合!”雷宜雨笑容不变,侧身引路,“严司长和各位领导请移步会议中心,相关资料已经让同事在准备。采薇,你亲自负责对接。”

会议室内气氛更加凝重,只余下文件翻动和键盘敲击的声音。稽查组成员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一份份审核文件,一笔笔核对账目。问题尖锐而直接,直指云计算中心庞大的建设和运营成本,尤其是资金来源是否合规、服务是否名实相符。

雷宜雨和苏采薇从容应对,文件齐备,账目清晰(至少明面上是),解释滴水不漏。但严司长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他的目标显然不仅是这些“表面文章”。

几轮交锋后,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割向雷宜雨:“雷总,光看纸面材料不行。我们需要实地核查服务器的真实运行情况。尤其是,”他加重了语气,“你们实际处理的核心业务数据流!我们要看到服务在运转什么!”

压力骤增!苏采薇握着文件的手指微微一紧。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一旦进入实际运行的后台,真实的支付交易、资金调度细节,特别是钢贸押金池那些仍在“凤凰计划”清洗中的异常账目,如何能见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会议室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军用迷彩裤和作训背心、头发剃得精短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他黝黑的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肩上没有佩戴军衔,但那龙行虎步的气场却让室内温度骤降几度。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利落的助手,手里各自捧着一个盖着鲜红国徽印章的文件袋。

来人正是魏军。他径直走到会议桌前,“啪”一声,将一个印有“绝密”封签的红头文件拍在严司长面前的桌面上,声音洪亮有力:“严司长!不好意思,来得匆忙!这是上级刚批复签发的《关于加强长江防汛联合数据处理指挥中心保密管理的紧急通知》!还有之前军地联合签署的建设运营批复件,也在这!”

会议室霎时鸦雀无声。严司长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鲜红的文件抬头和刺目的“绝密”二字,面色微微一变。魏军身上那股子硝烟未散的铁血气息,更是极具压迫感。

雷宜雨适时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又带着一丝无奈:“严司长,实在抱歉啊。我们这里,现在确实不仅仅是‘长江云’了。为了应对今年可能出现的异常洪峰,响应‘军民融合’‘科技防汛’的号召,我们这里已经纳入了长江防汛联合指挥体系,是国家级重点防汛科技支撑项目点之一!您看这文件……”他指了指魏军带来的东西,“核心数据运算区域现在涉及大量军地协作的防汛水文模型推演数据、甚至是战略储备调度推演信息,保密级别确实非常高。不是我们不愿意开放,是规矩真的不允许啊!”

魏军板着脸,声音不容置疑:“根据保密条例,非授权人员禁止进入核心数据处理区!如需核查运行状况,可由我方技术人员,在特定权限监管下,展示部分可公开的边缘业务界面!”

严司长沉默了,手指在光滑的文件封面上敲击着。财政部的权威,在军令和国家级防汛指令面前,也需要掂量。他死死盯着雷宜雨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破绽。但后者眼神坦荡,带着一丝技术人员的固执和被打扰工作的微愠。

僵持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足足过了一分钟,严司长才收回目光,拿起魏军带来的那叠文件,快速翻看。那白纸黑字、鲜红的印章,宛如一道无形的高墙。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文件:“既然是国家级的重要防汛工程……涉及保密……”他声音沉了下来,转头对自己带来的一位技术人员说,“小李,你随这位魏……”他一时不知如何称呼魏军,“随这位同志,去授权允许的边缘观测点,接入外部流量仪表,确认数据中心的基础运行负载情况是否与其申报的‘防汛数据处理’任务强度相符!注意纪律!”

这是最后的底线。

徐汉卿早已在“机房”外严阵以待。当那位李姓技术人员在魏军助理的“陪同”(实际是监视)下,连接上允许开放的监控端口时,巨大的屏幕上立刻铺满了由“长江水文模拟系统”生成的全流域动态水文图!

蜿蜒的长江主航道变成了奔涌的数据河流,无数支流的虚拟水流实时汇入、奔流,河床地质结构、历年水文资料如同肌肉纹理般清晰呈现。屏幕一角,一个高精度台风路径模型正疯狂计算推演,模拟出登陆时可能造成的叠加洪峰冲击效应!更夸张的是,几块屏幕上还跳动着一组组庞大的“物资战略储备调运推演”数据流……

服务器风扇发出低沉的怒吼,数据流庞大而规律地在指定区域内汹涌澎湃。李技术员看得眼花缭乱,手指在仪器屏幕上快速滑动,看着那些爆炸式的数据吞吐量,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了。他甚至能看到模拟洪水淹没城市的红色区域预警在跳动!这与“防汛数据处理指挥中心”的定位,完全吻合!甚至比官方的一些平台看起来还要“专业”、运算压力还要巨大。

“运行负载……确实很高……非常庞大……”李技术员艰难地对耳机那边的严司长汇报。

严司长隔着会议室的单向玻璃,看着弧形屏幕上那奔腾的数据洪流(当然,那是精心装饰过的前台),听着下属的现场汇报,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那锐利的眼神在雷宜雨、苏采薇以及魏军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后续的核查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中进行。核心禁区无法接触,外围的审计又挑不出硬伤(该做的“表面功夫”,雷宜雨团队从不打折扣)。整整两天一夜的高强度核查,最终在稽查组内部一番激烈的低声讨论后,由严司长宣布了阶段结论:“目前资料和授权区域的运行核查情况,暂未发现重大违规。但相关的数据和账务,我们会持续关注。请雷总……务必确保技术为国民服务落到实处。”

稽查组的车队在夕阳中开出了长江支付园区。雷宜雨、苏采薇、徐汉卿站在顶楼看着他们远去。

“险过剃头啊……”徐汉卿心有余悸地抹了把额头的汗,“差点就被严扒皮看到后面压箱底的那本‘私房账’!那个水文模拟系统,差点把风扇都跑冒烟了!”

苏采薇也长长舒了口气:“多亏老魏及时赶到,还有那份‘红头文件’。这‘防汛数据中心’的招牌,可真是及时雨。”她看向雷宜雨,“不过,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是有人想借着四万亿政策收尾审计的风声,要把我们的‘支付革命’摁死在摇篮里,顺便捅出钢贸的篓子。”

雷宜雨的目光依旧落在远方消失的车队上,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是啊,四万亿盛宴将散,总有人想清场时顺便踩别人一脚。杭州那边推过来的手笔?还是钢贸利益链上的‘老朋友’们临死的反扑?都有可能。”他嘴角扯出一个冷冽的弧度,“但牌匾不是供在香案上看的,它挡过了一劫,‘矿洞’的秘密,可还没挖出来呢。风暴过境是晴空万里的假象?还是更大的风暴正在聚集?走着瞧吧。”

他转身,拍了拍徐汉卿的肩膀:“汉卿,机房马上切换回来,‘暗河’业务恢复正常。苏总,重点关注岘港那边防水舱打捞和信号定位的进度。还有,‘凤凰计划’继续走,窟窿要补,但得补得悄无声息。”

“明白!”

“收到。”

就在此时,监控中心负责盯梢“矿洞”信号的技术员忽然高声喊了出来:“宜雨哥!矿洞信号……信号强度突然倍增!坐标……固定了!在岘港东南,北纬……东经……深度约380米!信号内容开始重复发送一组加密脉冲序列!解码组初步判断,像……像是某种数据备份或求救信标被启动了!”

雷宜雨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钉向屏幕上那个骤然明亮并稳定下来的光点。一抹洞悉一切的光芒在他眼中闪过。

“呵……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低声自语,随即果断下令,“猴子!通知赵三强,他的人该动了!准备水下作业平台!徐汉卿,启动你准备好的‘信标诱捕器’!我倒要看看,这沉在三百八十米深的‘矿洞’,到底给我们挖出了什么宝贝,又藏着谁的马脚!”

平静的江面上,倒映着夕阳血色的余晖。一场无声的水下暗战,已然在万里之外的深海悄然拉开序幕。稽查的风暴刚刚停歇,来自深海的危机却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