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下雪了
旨意很快传到了槐荫巷宁宅。~看/书`屋?晓-税^王/ ·已~发?布_醉¢欣/璋`节`
当内侍尖细的嗓音宣读完毕,宁川面无表情地叩首领旨。
心中最后一丝对皇帝、对这座皇城的眷恋,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死灰。
“谢陛下隆恩”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宁溪和张婶站在他身后,心中五味杂陈。
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天启城,回到熟悉的苦水镇,似乎是条生路。
但看着哥哥那死寂般的眼神,以及门外侍卫那依旧冰冷的目光,她们心中也蒙上了一层浓浓的不安。
宁溪和张婶站在他身后,心中百感交集。
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天启城,回到熟悉的苦水镇,似乎是条生路。
但看着哥哥那死寂般的眼神,以及门外侍卫那依旧冰冷、仿佛押送囚犯般的目光,她们心中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接下来的两天,是仓促而沉默的准备。
变卖了一些无法带走的笨重家具和杂物,换成了有限的盘缠。
张婶红着眼睛,将宁溪常吃的药包仔细包好,又把仅有的几件厚实衣裳和一小罐腌菜塞进包袱。
宁川则沉默地整理着几件最耐磨的粗布衣物、水囊和够几人吃几日的干粮。
气氛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离京这天清晨,天色阴沉得厉害。
铅灰色的云层厚重低垂,仿佛触手可及,酝酿着一场深秋的初雪。
寒风凛冽,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停在槐荫巷口。这是宁川用仅剩的积蓄雇来的。
车夫是个沉默寡言、脸上带着风霜刻痕的中年汉子,看着宁川三人,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警惕。!我′得?书¢城¨ `最_歆?璋!結`哽*欣,快~
宁川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靛青色粗布棉袍,扶着裹紧了厚披风的宁溪和挎着大包袱的张婶上了马车。
他自己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他短暂荣耀和更多屈辱与痛苦的小院,院门紧闭,如同一个冰冷的句号。
他眼中没有任何留恋,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也钻进了车厢。
“走吧”
他对着车夫说了一句,声音干涩。
车夫扬起鞭子,轻轻一抽。
拉车的驽马打了个响鼻,迈开蹄子。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骨碌碌的声响,在清晨寂静的槐荫巷里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马车缓缓驶离巷口,驶向天启城北门。
然而,当马车驶近城门时,宁川透过车窗缝隙,却看到了几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城门外不远处,几匹健马旁,站着五个人。
正是户部主事沈砚,以及皇城司旧部张虎、李豹、王猛、赵猛!
张虎和李豹身上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显然是伤未痊愈便强撑着来了。
王猛和赵猛也面带风霜,眼神复杂。
看到宁川的马车驶近,五人立刻迎了上来。
车夫不明所以,勒住了马缰。
宁川掀开车帘,看着拦在车前的五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沈主事,张虎…你们…这是何意?”
沈砚上前一步,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塞进车厢,低声道:
“宁大人…此去山高水长,路途艰辛。^8′1~k!s.w?.^c!o?m¢
一点干粮、伤药和御寒之物,务必收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真挚的关切和无法言说的沉重。
张虎红着眼眶,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声音有些哽咽:
“大人…您…您多保重!这瓶上好的金疮药,您带着!路上用得着!”
他将一个瓷瓶塞进宁川手里。
李豹、王猛、赵猛也纷纷上前,将准备好的东西——几块耐存的肉脯、一包盐、甚至一小袋碎银子——默默地递进车厢。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担忧、不舍和坚定的眼神看着宁川。
“兄弟们…”
宁川握着手中带着体温的瓷瓶和包袱,看着眼前这五张熟悉的脸。
看着张虎和李豹身上未愈的伤,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鼻尖发酸。
在这座冰冷倾轧的皇城里,在这众叛亲离的时刻。
还有这几位曾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兄弟,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可能的猜忌,冒险前来送行!这份情谊,重逾千斤!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五人郑重抱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兄,张虎、李豹、王猛、赵猛…诸位兄弟!大恩不言谢!
宁川…铭记于心!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大人保重!”
五人齐齐抱拳,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
中。
沈砚深深看了宁川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和无声的警告,最终只化作两个字:
“活着!”
宁川重重点头,放下了车帘。
他怕再多看一眼,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走吧”
他对车夫说道,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
车夫扬鞭。
马车再次启动,缓缓驶向城门洞。
守城的兵卒验看了宁川递出的、盖有刑部大印的放行文书,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这辆寒酸的马车和车里沉默的三人。
又看了看不远处肃立的沈砚五人,终究没说什么,挥了挥手。
沉重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而悠长的轰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也隔绝了宁川过往的一切。
就在马车驶出城门,踏上通往北方的官道那一刻,天空终于承受不住那份沉重的阴郁。
细碎的、洁白的雪花,如同被揉碎的玉屑,纷纷扬扬,悄然飘落下来。
初时稀疏,很快便变得细密,天地间瞬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雪幕之中。
寒风裹挟着雪花,扑打在车篷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车轮碾过官道上初积的薄雪,留下两道清晰而孤独的辙印,向着荒凉的远方延伸。
……
皇宫,最高的观星台。
萧景琰独自一人凭栏而立。
他并未穿厚重的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肩头却己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纷扬的雪幕,投向遥远的西方,仿佛能看见那辆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的青篷马车,正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的发间、肩头,带来丝丝凉意。
他伸出手,接住几片晶莹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变成冰冷的水渍。
“大伴”
萧景琰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飘忽。
一首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数步之外的内侍总管高大伴,立刻躬身上前,拂去皇帝肩头的落雪:
“老奴在”
“你说…”
萧景琰依旧望着远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罕见的、不易察觉的迷茫:
“朕对宁川…是否太过绝情?”
高大伴心头猛地一跳,腰弯得更低了,声音恭谨而惶恐:
“陛下…老奴愚钝,只知道尽心竭力服侍陛下,不敢妄议朝政,更不敢揣测圣心…陛下乃九五之尊,乾纲独断,所思所虑,皆为江山社稷,万民福祉。
陛下无论作何决断,必有深意,老奴唯有遵旨行事,不敢置喙”
他这番话,滴水不漏,将帝王的威严捧得极高,却巧妙地避开了首接回答那个尖锐的问题,更不敢评判皇帝的对错。
萧景琰沉默了片刻,掌心的雪水己然冰冷。
他看着那点消失在风雪中的“黑点”最后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有帝王的冷酷算计,有对失去一把利刃的惋惜,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权术和猜忌所掩盖的…微不可察的愧疚?
“绝情…”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也极冷的弧度,不知是自嘲还是决然:
“帝王之路,何曾有情?宁怀信是狼,他宁川…即便无心,也是虎崽。
放归山林,谁能保证他日不会反噬?”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融化的雪水从指缝中渗出。
“这雪…来得正是时候”
萧景琰最后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天地,转身,玄色的身影消失在观星台通往内殿的幽深回廊之中。
只留下漫天风雪,无声地覆盖着这座冰冷而庄严的皇城。
高大伴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拂去皇帝身后留下的脚印,如同拂去一个无人知晓的疑问。
雪,下得更大了。